猪八戒天生是一个当“倒插门”女婿的料,他的思想意识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娶妻”的念头。作为一头体格健壮的“公猪”,不结婚便可惜了。八戒在人生仅有的“婚姻史”中,都是“嫁”出去的。男人“出嫁”,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如今,始终谈不上有面子。面子问题又是传统文化中的大问题。没办法,你可以说是封建残存的大男子主义作怪。
八戒第一次婚史,非常短暂,也非常平淡。他从天庭被流放到地下,一时失去了生活的航向。幸亏福陵山云栈洞有个卵二姐,见他有些武艺,招他为“妻”。八戒好不容易结束“吃人”度日的生活,找到了幸福的港湾。但命运总是与他过不去,结婚不上一年,结发妻子去世了,撇下没有谋生手段的猪老公。老猪无奈,只能重新过着“拾荒”的日子。
卵二姐给予八戒的,就是他对家庭幸福生活的眷恋。于是,他毅然扛着“贵重”的钉钯,倒贴“家私”到高老庄“入伙”,步上了第二次“倒插门”的殿堂。
高老庄在什么地方?“此处乃是乌斯藏国界之地,唤做高老庄。一庄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唤做高老庄。”第一,不知道属于哪个洲,反正在乌斯藏国。第二,老庄之所以姓高,因为一半人姓高。高姓在别的洲际繁衍,说明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泽被遐迩。
乌斯藏相当于今天的藏区,唐朝称为吐蕃,宋时叫西蕃,元代始称乌斯藏。乌斯是藏语,翻译为“卫”。西藏旧时也称为卫藏,分为卫、藏、康三部分:“卫”是以拉萨为中心的那一带,“藏”包括日喀则及阿里地区,“康”就是现今西康地区的康属部份。乌斯藏是卫藏的另一读音而已。
根据玄奘西游的线索,唐僧取经的乌斯藏,是西藏的一个地方,也是借用地名的一种形式。可以说,八戒是一只“藏猪”,曾经在藏区当过女婿。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八戒,怎样会被贪财好利的高太公招为女婿呢?高太公看到他哪方面的长处呢?
我认为,主要有三点,即是八戒的“三大价值”:
一是当“人种”。原因是,高太公是个富有的乡绅,按照命格测算,应该是个无子命的,只生有三个女儿,老大老二出嫁了,剩下老三,只能拿来招亲,要为高家延续香火。老猪入赘高家的第一大任务,就是要当好“人种”。反正“公猪”即“种猪”,在农村司空见惯了。
二是做免费长工。高太公家业不小,最缺的就是男丁。没有男丁,家业难守。自己辛辛苦苦折腾了半辈子,最后产业都不姓高,多么不合算。招了八戒,既解决了男丁问题,还可以多一位强壮的劳动力,老高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三是装扮门面。高太公是个死爱面子的人,并且精于算计,善于做那种唯利是图的事情。招这个女婿是最好的例子。亲戚知道我老高家少男丁,现在找到一个又能干、又倒贴家私的入赘女婿,大家眼红还来不及呢。高太公打心眼里为“白捡”了女婿而高兴。
但是,高太公脸上的光泽挂的时间并不长,烦恼一个接一个而来。
首先是被这头猪吃得心疼。高太公摇头叹息地说,这家伙“食肠却又甚大,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彀。喜得还吃斋素,若再吃荤酒,便是老拙这些家业田产之类,不上半年,就吃个罄净!”
高太公是干什么的?他是农村的小财主,其小九九是赚到一点钱,谋到一滴利,立马买田买地的吝啬鬼。他找的女婿应该是能干活不吃饭的“铁猪”,哪想到这个女婿这么能吃?哪还有钱去买田买地?
古代被吃穷的例子,当属唐朝的薛仁贵了。薛大将军英雄落魄时,赖上了干兄王茂生。老王是做豆腐小本生意的,家里也剩下几石粮食,没几天都给小薛吃光喝光,身体健康。没奈何,王干兄只能建议小薛去打长工,一顿饱一顿饥算是养活自己。这个光景,我看老猪倒像落难的薛仁贵呢。
其次是变成猪的模样了。刚开始当女婿,老猪还是勤勤恳恳,善于包装自己,不过包装归包装,纸总是包不住火。时间一长,毛病逐渐显现出来:一是喜欢弄舌头,当传声筒,“嘴巴变长了”;二是不注重仪容仪表,头发也不梳理;三是特别不讲卫生,简直就是个“猪模样”。你说这样的女婿,高太公能喜欢吗?
老高更不喜欢的,是八戒一个光荣的“使命”没有完成,即当好“种猪”,为高家传宗接代。结婚三年,狗屁也不放一个,难道让高小姐“计划生育”?
如果说他们结婚没有同过房,好像不太靠谱。那位妖怪的八戒将“浑家”锁在房间里,白天云里雾里,晚上一回来,搂住老婆就要亲嘴,好像夫妻关系很融洽。没有生下“猪一戒”是不是“猪无能”?猪悟能的含意,是不是说他是个“性无能”?老猪在“四圣试禅心”中吹嘘,自己曾经学过“熬战”之法,“性技巧”应该是很高超的,不会生孩子可能是男方或女方身体有问题。我认为应该是八戒的问题。
老高终于发现,自己是捡到一个“烫手的山芋”,丢也不是,留也难堪。那应该怎么办?老高原形毕露,决心让这个倒霉的家伙去“死”。找死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是一个“呆子”,一个如假包换的“妖怪”。从此,老猪拜丈人之赐,成为名副其实的“呆子”和“妖怪”,走上了一条被世俗所不容的不归路。我们也是世俗之人,感觉总是跟着高太公和孙大圣的“魔棒”走。
在社会舆论上,亲戚朋友都将八戒当成“妖怪”。高家的奴才高才旁观者清,他说,“那妖整做了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悦,说道女儿招了妖精,不是长法,一则败坏家门,二则没个亲家来往,一向要退这妖精。”这就说明了问题。高太公向社会公布,我的女婿成为“妖怪”了,一则败坏的家门,二则得罪了亲戚。因此决心将老猪“休”掉。“休”掉八戒的两点理由莫名其妙,女婿即使有点毛病,怎么会“败坏家门”,跟得罪亲戚有什么关系?老高还向唐师父告状,这家伙不仅能吃,还会“弄风”,飞沙走石,不退亲真是天理不容了。
唐师父、孙大圣听了也为八戒抱不平,他们说能吃能做事,不是好同志吗?他是天神出身,具有高贵血统,不会辱没你的门风。你高家的财产,这几年不也是老猪做出来的吗?看来你这老高的脑子有问题。老高可不管这么多,既然认定老猪是妖怪,即刻付诸行动。请了几位法师和尚来降妖,一个接一个被老猪打跑了。
八戒倒也平心静气,自己分出家来,不与老丈人来往,自己开小灶过日子,急得老丈人寻死觅活,毫无办法。你说,高小姐从一而终,既然跟定了猪八戒,难道不是认命吗?还能再嫁吗?虽然老猪有些毛病,但是对老婆绝对是最好的,独居半年了,八戒始终养着她、护着她,高小姐也没有寻死觅活,难道背后没有玄机吗?
这个老丈人,体现的是典型的小农意识,乡绅做派,高老庄不也折射明朝中叶的社会现实吗?在那个社会背景下,高老庄就是一个小王国,高太公就是一个小国主,他掌握着一“国”的财富,决定他人的生死祸福。既然认定八戒是个妖怪,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高太公及高老庄的人们,对老猪是不会有丝毫同情的,这就是社会现实。从直接意义上来说,高太公是将猪八戒逼成妖怪的人。
从世俗人情来说,是利益和价值。高太公招八戒为女婿,充分体现了利益和价值这对“好兄弟”。老高的初衷是实现“三大价值”,即传宗接代、多个劳力和支撑门面,哪一个能实现?见鬼去吧。一旦没法实现了,八戒成为超级的大累赘,不打不杀才怪呢。
从更为广阔的社会现实来说,我们又要归咎于万恶的旧制度。在这里,封建的旧思想杂陈;利益至上的主义横行;家族意识、宗长意识浓郁;女性是时代的弱者,其命运总是在制度下摇摆;处于生活底层的人物,没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命运这个东西,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得由自己去把握。核心是如何实现自己的利益和价值。尤其是在现代职场,一个没有利益和价值的人,就像猪八戒“入赘”一样,当个“倒插门”的女婿,这不仅是面子问题,更重要的是生存问题。没有利益和价值的人,就会被现代的“高太公”认定为“妖怪”,毫不犹豫地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