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首都剧场上演的话剧《窝头会馆》(剧照见图二)11月1日正式开票,不到6个小时6场演出票全部售罄,第一位购票观众排队时间更是超过19个小时……何冰、濮存昕、杨立新、宋丹丹、徐帆组成的主演阵容成就了这方梦幻舞台。而在现场看过无数遍还能把“窝头”咂摸得津津有味的,便是该剧编剧刘恒——因为“它延续了我的经验和眼光,剧本写得过瘾”。
说起刘恒,人们总是先闻其作,后知其人:他的小说改编成电影《菊豆》《本命年》,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改编成同名电视剧和电影《没事偷着乐》,话剧处女作《窝头会馆》成为“爆款”……同时,他还是《金陵十三钗》《集结号》等作品的编剧。
他说,“不论是写小说、写剧本、写电影剧本、写话剧剧本,我所有的文字,都是写给最爱的人的情书。所有文字都渗透着我的爱。”从这个角度看,写作与生活无异,遗憾和欢欣里,功不唐捐;苦苦求索又全情投入的创作时刻,恰似对生命的书写。
《窝头会馆》当年作为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献礼话剧,显得有点“特别”。剧中迂回地通过对解放前北平破旧院落底层人物点滴生活的描写,洞察和折射一个旧时代的崩溃。
“写电视剧是瓦匠砌砖头垒墙,写电影剧本是木匠打家具,写话剧是石匠雕塑像。一个比一个细腻,或许一个也比一个难。”在“雕塑像”过程中,刘恒一方面从历史资料中吸取营养,另一方面调动个人生活经验。在他看来,《窝头会馆》不仅是向生活致敬,也是向遥远的过去和近在眼前的现实致敬,向北京人艺的独特风格致敬。
《窝头会馆》的三幕戏剧结构,让人不自觉地联想起《龙须沟》和《茶馆》,苑国钟式的走投无路和自我调侃像极了老掌柜王利发的背时倒运,有着共同的“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的审美意味。然而,这种致敬并非克隆经典和自我禁锢,“我希望能在这部剧里用自己的方式对这种风格给予新的开拓和展示”。
被郭沫若赞誉为“片言震聩聋”的老舍先生幽默而地道的京味语言被刘恒沿用,但在具体风格上他又求新求变——不分心情和对象地嘴不得闲,处处打趣贫嘴,又不乏自我解嘲和穷开心式的通达,正与刘恒笔下塑造的贫嘴张大民有一脉相承之处。
让刘恒最过瘾之处,是剧本有着不竭的生命力。导演林兆华对结尾苑国钟之死的处理区别于刘恒写实性的原有构思,舞台最终呈现时空静止状态,用叙述感很强的语言代替内心独白。“剧本会随着一代代人的加入在不同舞台、不同时间展现出不同风貌。话剧剧本是话剧的源泉,永远在流淌。”
《窝头会馆》还有个副标题,叫“父与子”。下一步,刘恒想以此为根基,再写两部话剧,组成“父与子三部曲”。
刘恒一直坚信,戏剧、文学及艺术皆是表演,在追寻生的意义和价值。“编剧也是演员,是用生命的一部分去塑造和完善作品、用文字表演的人。”
写字台后、孤灯下,就是他的位置、他耕种的土地。“表演”里,既有作者语言,也有读者语言。“当我们真诚时,读者在我们的作品里发出拥戴的潜台词,而一旦我们虚伪起来并且自以为可以哄骗读者时,我们将在作品里看到读者的咒骂与蔑视。”
金鹰奖、飞天奖、金鸡奖、华表奖……荣誉等身的刘恒却经常选择“主动淹没”。《集结号》的首发仪式上,他在郊区写剧本而没有出现在媒体面前;《窝头会馆》谢幕时,演员们在台上喊他上去,他转身便溜出剧场……如他自己所言,“编剧要做独行侠、苦行僧”。在独行和苦行中,刘恒觉得最重要的是洞察力,洞察世界,也洞察自己。
在他看来,中国编剧今天面临的可能是最好的时代,十几亿观众群、海外市场的拥戴、资本和市场的支撑,但作品多精品少的问题更加突出。“精华的东西必然是生命力最强的,经典的作品必然会留存久远。精神产品不在于短时间内覆盖面多大,而在于时间上的延续。”
事实上,时代、环境、市场与创作者的关系始终是平等的,它们不会击退或吞没创作者。创作者如何对待自己的作品,时代就会怎样对待创作者。在刘恒看来最重要的是“抓住一个适合自己的题材,竭尽全力把它做好”。
他在北京作协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上的发言正是表达了创作者心声:我们是以笔为生的人,我们的每一个字和每一篇文章都将贡献出来,去塑造我们共有的精神纪念碑。在民族灵魂历史上,必将留有我们渺小坚实的足迹。
他做了一种极端假设:“某一天真要封闭起来,只要带着书和书写工具,我能生活得非常惬意。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有何不可?”
我想,这种大胆假想来源于一种艺术自信,刘恒所说可能要躲进的理想小楼必然不是固步自封之域,从小楼的轩窗外望去,应能见时代风云,亦能窥人情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