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吃完了团圆饭,陪父母坐在一起闲聊.父亲偶尔谈起了他老家的往事,老人家十分感慨,说我们祖上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老宅是村子里最大的一座住宅，公交车停下的地方，一眼就可看见一座好大的宅院坐落在公路旁，那就是我家的祖宅。可惜家道中落后,就一代不如一代了.最可气的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族人中的一位,按辈分我父亲要叫他叔的,为了向组织靠拢,入党,加入革命队伍,主动带了一帮红卫兵来抄家破四旧.当时,全族上下数十口人都住在这个老宅子里,这个叔父就领着造反派挨家挨户的搜,把许多瓷器,佛像,书籍,字画(我父亲说其中就有唐伯虎和祝枝山等人的真迹)都搜了出来,(他知道这些东西都藏在哪).全部集中放在老宅大门前的空地上,瓷器佛像当场砸得稀烂,书籍字画一把火烧个净光.这个狼心狗肺的(我们族里都这么叫他)不仅主动帮忙打,砸,烧,还在一旁开怀大笑.老宅里的族人个个是敢怒不敢言.一提起这事我父亲气就不打一出来.其实这件事我奶奶,姨婆在世时也常提起,不知在我耳边说过多少遍了.她们一提起这个畜牲(她们的口头禅)就骂个不停,我表姑也经常在在我们面前骂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但我表姑自己也坦言,那时候大家都很害怕,要么主动交出这类东西,要么偷偷扔掉.我表姑就曾经瞒着我姨婆(她信佛),偷偷趁半夜没人时,把家里一尊镏金铜佛丢到马路上的垃圾桶里去了.第二天姨婆起来发现怎么铜佛像没了,问我表姑.她知道姨婆特别迷信,就说半夜里看见一道红光照在佛像身上,佛像腾空而起飞到天上去了.大概是佛祖知道世道不太平,回去了,以后再来.我不知道姨婆听了这番鬼话信还是不信,反正她当时是直朝西方磕头,嘴里是念念有词.听我们单位一些老职工说,那时的环卫工人时不时就从垃圾桶里发现此类四旧物品.不过那时的人一胆小,二老实.基本上全交给单位处理.而单位无外乎是,瓷器,一律就地销毁,纸质物品和金属物品送废品回收站,支援国家建设.这在那个年代里已是司空见惯了.不过那个大义灭亲的叔父也没有得到好报,干了这件壮举后,还是原地踏步,什么好处也没捞到,还是小老百姓一个,人家革命队伍理都不理他.后来他老了,得了绝症,族里没人去看他,连他自己的儿女都不去看他.老婆早就离婚了,死的时候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族人都说是报应,老天有眼.我婚后随父母回老家时,族里的人对此还是耿耿于怀,骂不绝口.
不过说起破四旧,我倒也听说过一些滑稽的事.我师傅告诉我说,他的师傅就曾经参加过工宣队,破过四旧.据他说,破四旧也好,从中就发现了许多骗人的封建迷信的鬼把戏.上海某名刹(名字不提了,有违反宗教政策之嫌)他师傅就去那破过四旧,当时工宣队真是里里外外,掘地三尺找证据.果然在在寺里某处发现一个地窖,走下去一看,地窖的墙壁上挂满了金华火腿.立即责问随同的和尚是怎么一回事!这和尚非常尴尬,解释道,因为他们早上很早要起来念经,按规矩此时是不能进餐的,得等功课做完了才能正式进食.但人显然是受不了的.于是就用这火腿和人参熬汤,每人事先喝一小碗提提神.级别最高的当家和尚自然就享用火腿中最好的那部分,级别越低,享用的部分也越差,普通小和尚们就只能用统货了.工宣队当场就封了这个地窖.因为这个寺里的素面在上海特别有名,许多信众是趋之若鹜,所以工宣队也要去查一下,究竟为什么这么好吃.这时旁边的和尚才说了实话,说其实那面之所以好吃,关键是在汤头里,那面汤是用鸡汤熬制出来的,面放在里面自然就好吃了,否则光靠那些素料是根本做不出那么鲜美的味道.我师傅说他住的大楼里有一个老太婆,虔诚的不得了.每天早上都要去那寺里拜佛,吃面.还说那儿就是灵验,那儿的和尚道行就是高深，连做出来的面条都比凡间浊世的好吃.她家里是分二个锅的,一个是儿子媳妇的,一个是她自己的.决不允许搞混,说儿子媳妇用的不干不净,都沾有罪过的血腥之气,不能用,碰一下都是罪过.自己每天吃素,用自己的锅做饭做菜,儿子媳妇是碰都不能碰她的锅子的,连孙子都不行.并时常责怪儿子媳妇杀生，罪过不小。我师傅骂道:"死老太婆其实天天在吃荤,天天杀生，自己不晓得."不过据我师傅说，因为上面大人物发了话，也没对这寺庙怎么样，只是该封的都封了。他们工宣队员各自回原单位，向周围人广泛宣传封建迷信是骗人的，千万不要相信，如此而已。他师傅的工宣队还曾经应邀去杭州串联，杭州某名寺有一口井，里面竖着一根木头，据传是济公和尚运木留下的。红卫兵和工宣队们偏不信这个邪，找来抽水机把井水抽干，这才发现原来圆木泡在水下的部分被几根铁链拴住了。立即责问寺里的和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寺里的和尚才坦承，所谓的传说都是骗人的，真要是济公和尚时的木头早烂了，并且为了保持木头屹立不倒的形象，才在下面拴上铁链，否则就算不烂，也早就倒了。这是寺里多少代传下来的规矩，并不是他们的错。我去杭州玩时，特意去那寺里看过，井还在，上面还盖了一座气派的亭子。只是井口已被铁丝网封了起来，里面乌漆马黑，看不见有木头在里面。
以上的事还属正常范围内，还有更匪夷所思的事呢。我那师公曾经随队去过某寺调查，在大殿里竟然发现了翻板。寺里的当家和尚交待，这是以前第几任当家和尚留下的，那是个邪魔歪道，专门祸害妇女。看见有可意的女子，就一按机关，翻板一转就把人跌入地洞中。而且专拣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姨太太。这些人怕丢面子，基本上是打落门牙肚里咽。现在早就废弃不用了，忘了向有关部门汇报了。工宣队立即汇同当地有关部门，彻底的封了这个地洞。
我今天只所以讲这几个故事，完全是有感而发，切勿以为是在诬蔑宗教和信仰。只是一时兴起，对破四旧这个话题产生了一些个人兴趣罢了。说来有些滑稽的是，过去拼命的破真四旧，现在拼命的造假四旧，有钱人还到处花大钱要买真四旧，结果大多数买到的都是假四旧。最后还弄得对簿公堂。历史真会开玩笑！我父亲告诉我，老宅里值钱的东西都被那把火烧光了，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那些雕花的木门木窗。可惜早被住在里面的人卖掉了，反正都是老祖宗的东西，你能卖得，我为什么就卖不得。如今老宅因当地道路扩建早被拆掉了，别说四旧，连四新，五新也没有了，只能留下一个大概的轮廓印在我的脑海里了。个人认为无论是破旧与造旧，都非正常的现象，都是病态社会里的一种病态的表现形式。要想彻底根治这种病态，除了健全的法制，别无他法！
本文由寡人有疾于2013年9月21日13：48分原创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