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儿的父亲去世,回老家吊唁。丧事上帮忙的大都是本村人,但对我来说,都已经很陌生。村子在,之前的老家旧户,都像换了新装,没有了曾经熟悉的背景帮衬,遥远的记忆更是难以恢复。
首先遇到小时候住对门的嫂子。那时,我几乎天天长在她家。她家房子高高的,院墙高高的,大门洞子也高高的。但院子很小,屋门口还有一棵枣树。她家很干净,一家四口,公公、丈夫、女儿。按村里的辈分,我叫她公公哥哥,她跟丈夫要喊我小姑。但她两口子的年龄比我父母还大,为了不尴尬,我也就喊他丈夫林青哥哥,理所当然地喊她嫂子,而她女儿也比我大很多,我便唤她秋菊姐姐,一个胡同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这么喊。
他们一家都喜欢看书,家里有各式各样的书。那时候没有电视机,收音机就属于大件家电。我常常趴在她家的炕沿上津津有味地翻看各种书,那时认的字好像不多,但仍然被吸引。
我的文字情缘就是在这个高墙小院结下的。
那时的林青哥哥和嫂子个子高高瘦瘦,浑身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整天刨土坷垃的人。尤其嫂子,手指白净修长,说话慢声细语。如今的嫂子,领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走到我面前,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看过去,仔细辨认了几秒才认出她,我仍然喊她嫂子。她更瘦了,瘦得有点嶙峋的样子,也矮了,矮到她要仰头看我,我要低头看她。
寒暄几句,因为太久没见过面,也没有联系,不敢问林青哥哥怎样,怕听见坏消息。问及她领着的小孩儿,已经是重孙了。嫂子说还是在我结婚时见过的面,竟然已经过去15年了。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像湍急的河水一样涌过来,还有那条窄长的胡同,甚至她门口的一个粗树根做的门墩,都清晰可见。
在还有土屋的街上往外走着时,迎面过来三个老太太,都走过去了又回头喊我名字,等我回应,其中一个说还真是呢。我认出的那个,是大概喊她奶奶,但另外两个人我怎么都认不得。她们却很亲切地跟我说话,也许我勾起了她们很多年轻时候的记忆,让她们看见了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的一些美好。
最尴尬的是遇到了另外的对门邻居,应该喊她婶子,我看见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喊了她嫂子。她哈哈大笑,说进了大城市,辈分也高一级了。
还见到一个有了一岁半的孙子的同学。时间真是个大大的魔术师,一个转身,就把当初的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给变成了爷爷。而看向对方的目光里,都还盛着满满的少年时光。
入土为安时,已经暮色四合。
告别父母出来,车边竟围着那么多人,那么多脸,那么多嘴,那么多挽留。
可我还是走了。
老村子还在,关于乡邻的零散记忆,还会留在村庄。
□郭之雨(劳动午报数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