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新
三伏溽暑,骄阳似火。听人说杭州临安的龙须山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到了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凉爽宜人。黄昏,我坐在路旁的八角凉亭放眼四望,青山夕照明,清泉石上流,时闻鸡鸭鸣,绝无车马喧,真乃“世外桃源”。
“农家乐”的当家人老夏是个精精干干的小老头,生性开朗,谈吐幽默。山乡人家的晚饭吃得早,天色将暗未暗,西天还散落着几丝余霞,忘了归巢的鸟儿仍在树梢盘桓,忙了一天的老夏总算有了点空闲,就陪我坐在水杉树下的小院里乘凉待月,喝茶聊天,我一边品着农家自制的土茶,一边听他说古道今。
相传唐朝末年,烽烟四起,兵荒马乱,大禹的后人夏氏两兄弟为了躲避战祸,便从绍兴祖屋逃到了这里,见山上山下长满了龙须草,就给它起名龙须山。
他们在这里结庐为舍,开垦种地,乐山乐水,与世无争。后来,兄弟两个分了家,夏一留在原处,夏二来到山腰,种下一公一母两棵银杏树。如今,历经千年的母银杏巍然独立,枝繁叶茂,大年产的鲜果竟达1000公斤,夏二的子孙也繁衍到了46代。
“那你是第几代?”我问老夏。
“我是44代,我女儿45代,我孙儿46代。”老夏自豪地答道,“我们白沙村1000来号人里有600多人姓夏呢!”
正说笑着,老夏的女婿提着个热水瓶来续水。
我忽然想起了龙须草,不知它长什么模样,就问老夏。
老夏说,龙须草喜欢阴湿,山沟沟的河边、坡地上多的是,细细长长,密密麻麻,一蓬一蓬,一簇一簇。这龙须草还是一味清热利尿的中药材,剥去茎秆的外皮就是过去点油灯用的白色灯草。至于它究竟长什么模样吗,改天你自己去找一找就知道啦!
“哎,对了。”老夏轻轻拍了拍手,“我还会唱一首龙须草的山歌呢,是老辈人传下来的,你想不想听?”
他知道我肯定想听,不等我回答,就径自唱了起来——
春时青青秋来黄,阿妹割草编织忙,先编蓑衣敬爹娘,再编草鞋送情郎,编顶草帽阿哥戴,编条草席勿铺床。哎,草席为啥勿铺床? 哦,来年出阁做嫁妆。
原汁原味的山歌悦耳动听,曲调颇有点像越剧,歌词也质朴有趣,我赶紧回屋取笔记下来。
第二天,我与一众客人结伴去山中的“太湖源”游山玩水,竟把寻找龙须草忘得一干二净。
第三天,我发誓要到山沟里去寻找龙须草,岂料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天雨。
第四天我起了个大早,这回一定要找到龙须草!谁知老夏挡在门外说,去不得去不得,路上蚂蟥多得很,再说昨日下了一天雨,山道湿滑,让太阳晒晒干,下午再去吧。下午?吃过午饭我就要打道回府,看来只能留待下次再找了。
远处去不了,那就在附近转转吧。向阳的山坡上,依山而建的一户户“农家乐”掩映在绿树丛中,逶迤宽整的水泥道把各家各户连成一片,时见卖猪肉、卖瓜果、卖山货土产的小货车吆喝来往,屋前房后的各色鲜花开得正艳,香榧子和山核桃树上挂满青果。
临近中午,我拉着行李箱去了饭厅,老夏刚剥完豆,一地豆壳,我就拿起倚在墙角的扫帚帮他打扫。
“这次白相得怎么样?”老夏关切地问。
“啥都好,”我不无遗憾地说,“就是没有见到龙须草。”
“你这个客官真有意思,”秀美的厨娘即老夏的女儿“扑哧”笑出声来, “你手里拿的不就是龙须草吗?”
什么?我低头一看,手里拿的这把扫帚竟是用龙须草扎的!金黄蓬松的扫帚头纤细柔软,怪不到扫起地来又轻捷又干净,密而不漏。
“你呀,这就叫‘骑马觅马’。”老夏一边洗豆一边笑我。
“你还说我呢!”我嗔怪他道,“你唱的山歌里,说龙须草可以编这个编那个,独独没有说还可以扎扫帚呀!”
话音刚落,厨房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欢快的笑声伴随饭菜的浓香溢出窗外,飘逸在山野小道间。凉亭旁的停车坪上,一辆刚到的大巴士正在下客,一群新的客人又来到了龙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