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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中的三姑娘探春,是一位非常精明能干、性格要强的女子。在很多读者喜欢这位姑娘的同时,也有一部分读者对她颇有微词,认为这个姑娘身上存在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她对生母赵姨娘的态度。因为王熙凤小月,探春在贾府管理了一段时间的家务。偏巧就在这个时期,赵姨娘的弟弟赵国基死了。贾府中那些刁蛮的下人,就想通过这件事,让探春出丑,她们不告诉探春贾府中的旧例,只和探春说了一句“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昨日死了,昨日回过太太,太太说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来。”按照李纨的意思,她准备按照袭人之母病故时的标准,也给赵国基四十两银子,可是,探春却要求这些下人们将家中的旧账本拿过来,要看看家中的旧例。因为按照贾府的规矩,贾府中的姨娘分家里的和外头的,两者的赏赐标准不一样。于是,赵国基只得到了二十两银子的丧葬费。探春这个决定,虽然是有据可依,但却引起了生母赵姨娘的极度不满,她立刻闹上“议事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委屈:“我在这屋里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又有你兄弟和你,这会子连袭人也不如了,我还有什么脸?连你也没脸面,倒说我了!”探春拿了账本给赵姨娘看,赵姨娘依然不依不饶:“……你不当家,我也不来问你,你如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如今你舅舅死了,你多给了二三十两银子,难道太太就不依你?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姑娘放心,这也使不着你的银子,明儿等你出了阁,我还想你额外照看赵家呢,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捡高枝儿飞去了!”赵姨娘这一番话,气得探春脸白气噎,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哪里又跑出来一个舅舅?我素习按理尊敬,越发敬出这些亲戚来了,既这么说,环儿出去,为什么赵国基又站起来,又跟他上学?为什么不拿出舅舅的款儿来?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也不知道谁给谁没脸……”赵姨娘是探春的生母,赵国基是赵姨娘的弟弟,按照这个逻辑,赵国基还真是探春的亲舅舅。但是,这位从小就学习诗书礼仪的三姑娘,却当着生母和众人的面,直呼亲舅舅的名字。而且,就算赵姨娘是探春的生母,探春也从来没有叫过她“母亲”或者“娘”,而是称呼她“姨娘”。“姨娘”,在《红楼梦》中有两种不同的意思,一种是外甥女、外甥对姨妈的称呼,薛姨妈和薛蟠称呼王夫人姨娘,贾宝玉称呼薛姨妈姨娘;一种就是对男主人之妾的称呼,诸如赵姨娘、周姨娘等。邢夫人当初要说服鸳鸯给贾赦做妾的时候,还用这个称呼来诱惑鸳鸯,“你这一进去,比不得外头新买的,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体面,又尊贵”。探春对赵姨娘的称呼,很显然是后者。赵姨娘虽然为贾政生了一儿一女,但从来都没有想邢夫人描述的那样,“又体面,又尊贵”,而是几乎得不到任何人的尊敬,也几乎没有什么体面,就连几个小戏子,都可以和她大吵大闹。明明赵姨娘是探春的生母,她为什么称呼赵姨娘为“姨娘”?当然了,在古代的富贵人家,凡是庶出的子女,也都要认嫡母为“母亲”,生母只能是姨娘。但是,和探春同母而生的贾环,却一直都称呼赵姨娘为“母亲”(第三十三回)。直呼亲舅舅的名字,管亲妈叫“姨娘”,这是探春最受读者诟病的事情。探春一直是一位非常明理的姑娘,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无情的事情?而且,探春对赵姨娘的态度,还不止这一点。赵姨娘曾经因为探春给贾宝玉做鞋,没给贾环做鞋抱怨,探春也非常不满意,说“她不过是些阴微、鄙贱的见识,她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连赵姨娘和芳官等人,因为茉莉粉吵闹的时候,探春似乎也没有站在亲妈这边,事后并没有对芳官等人作出处罚,这件事不了了之。不仅管亲妈叫“姨娘”,就连亲妈受了委屈,也没有站在亲妈这边,探春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其实,探春之所以做出这么不合情理的事情,说到底并不能真的怨探春,只能说是时代的错。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妾永远都改变不了为奴为婢的身份和处境。芳官就曾经骂过赵姨娘,“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呢”。赵姨娘虽然为贾府生下了一双儿女,但她依然是贾府的奴仆,只不过比其他奴仆身份高一些,仅此而已。探春身为贵族小姐,贾府的环境又比较宽容,从小儿就让这些姑娘们和男子一样上学读书,但是她们念的书,也是符合时代背景需求的,同样会强调妻和妾的区别,强调尊卑上下,不能混淆,不能颠倒。在这样的熏陶下,探春自然会形成一种观念——就算自己是庶出,父亲的嫡妻才是自己的母亲,父亲的侍妾,只能是“姨娘”,姨娘的娘家人,只能是奴仆。这是用于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所以,在探春看来,就算赵姨娘是自己的生母,她也是“姨娘”,赵姨娘的兄弟赵姨娘,根本没资格做自己的舅舅,嫡母王夫人的娘家兄弟,才是自己的舅舅。直呼亲舅舅的名字,管亲娘叫“姨娘”,探春做出这样的事,只能说是时代背景的错误,并不是她太绝情。其实,生活在这样一种背景下,探春也觉得非常压抑,非常别扭,所以她才会希望自己是个男儿,有走出贾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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