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7-07-24 10:30 |
邻里之间的关系一言难尽,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那个简易“百相管”万花筒,可以变幻出各种图案。 远亲不如近邻,好的邻居真的胜似亲人。以前住在典型的石库门老房子,灶披间是公用的,到了饭点,客堂间阿娘、亭子间阿姨、前楼阿嫂、后厢房娘舅、三层阁爷叔都挤在一起烧菜做饭。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什么隐私,哪家条件稍微好点,哪家条件稍微“推板”点;哪家阿姨心灵手巧,哪家爷叔厨艺“挺括”,在这小小的灶披间里一目了然。尽管当时物资供应“紧绷绷”,袋袋里钞票“瘪忒忒”,但邻里关系和睦,相处融洽。张家包了菜肉馄饨,必定请邻居们分享;李家烧了八宝辣酱,也会端给邻居尝鲜;一来二去,王家不好意思了,也就盘算着烧一锅赤豆粥分给大家。同事卢师傅告诉我,他结婚时的婚房在曹家渡老弄堂里,他和太太厨艺“搭僵”,担心今后吃饭成问题。谁知道,因祸得福,邻居们晓得这对小夫妻不开“伙仓”,送这送那反而更加勤快,还常常被楼上苏北爹爹拖去咪两口小酒。卢师傅说,后来跟太太商量,老是吃邻居难为情,不如每个礼拜从单位食堂里多买点鲜肉包、香菇菜包带回来让邻居品尝。直到2003年老弄堂拆迁,邻居们各奔东西才结束了这段难忘的石库门生活。卢师傅说:“与老邻居分开十几年了,但浓浓的邻居情还在,逢年过节轮流做东,邻居们聚一聚,喝喝酒,吹吹牛山。上次前楼阿嫂还说,侬单位食堂里包子真好吃,鲜肉分量足,青菜碧碧绿,阿拉儿子吃得来打耳光也不肯放!” 切身体会最深的是朋友阿滨。他和太太都是去安徽插队落户的上海知青,返城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照看年幼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全靠邻居阿婆帮忙从幼儿园里领出来,然后帮小孩擦脸洗手,吃两块饼干或者一小碗糖粥,哄着小睡一会,等着爸爸妈妈下班回家。这样的照看一直持续到孩子小学毕业。阿滨说,邻居之间伸手帮一把,看上去很平凡,但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在我的心里,邻居情有时候比亲情更浓烈,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额角头碰到天花板了! 也有触霉头,碰到恶邻居的。老同学阿三头原先住在四川北路弄堂里,后来楼上新搬来一对夫妻,女的走起路来噼里啪啦来得里响,天花板摇摇欲坠。阿三头娘每当听到楼上女人走路就吓得刮刮抖,有一次实在摒勿牢,就上楼好言劝导,希望走路轻一点。哪知那女人凶得来像只雌老虎,破口大骂:“杀千刀啊,我走路关侬屁事!脚长在我身上,想哪能走就哪能走!”第二天,楼上男人偷偷塞两张电影票给阿三头:“跟侬娘打个招呼,勿好意思,阿拉老婆是蛮凶呃。我也没办法,否则要‘踞’?衣裳搓板了!”后来,阿三头娘“虎”口脱险,“硬硬头皮”牺牲地段,搬到五角场去了。 如今,人们住房条件大为改善,不仅煤卫独用,而且两卫三卫也勿稀奇了。还有很多一梯两户的公寓,门一关,很独立,很隐私,根本不可能发生邻居吵相骂的情节。但蛮奇怪,很多老上海人却又怀念起过去的时光了。尤其是一些老人,搬到小辈住的公寓楼里,不出两个礼拜就吵着要搬回老房子去住。朋友阿敏几年前把老房子置换成三室二厅公寓房,老妈也接来一起住。可阿敏夫妻白天上班,老妈却几乎天天坐免费公交车,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来来回回兜风。问她为啥?老太太说:“屋里厢太闷,楼道里一整天看不到一个人影,再这样下去,我要变精神病了。反正有老年卡,免费乘公交,一路看看风景,跟四周乘客嘎嘎讪胡,蛮好!”现在老年卡取消,老太太又改乘大卖场的免费班车了。 由于文化不同,生活习俗也会有差异。石库门文化形成了邻里关系水乳 交融的优势,一下子要改成“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方式,当然会很不习惯,且会带来很多“后遗症”。有些小偷吃准现在的邻里关系状况,居然敢大白天叫来锁匠直接撬门,隔壁邻居看到还以为对方“钥匙落了屋里厢了”,不会去多管闲事。 所以,我们虽然改善了住房条件,但对如何建立新型的邻里关系却没有一点准备,明显“稀里糊涂”,这是值得全社会好好反思的。
作者:杨锡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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