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ozm32831 |
2018-04-15 10:29 |
自1982年以来,每年的4月18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国际古迹遗址日”,今年的主题是“遗产事业,继往开来”,旨在推动遗产保护的代际传承。恰好,这个春天,我先后走访沈阳、福冈等地,欣赏到几件难得一遇的王羲之书法名迹,也由此对遗产保护事业的继往开来多了一些思考和感悟。
在辽宁省博物馆,我见到《万岁通天帖》。武周时,琅琊王氏后人王方庆进献家族书法,武则天于万岁通天二年下令钩摹,故此卷以年号名之,现存七人十帖。其中书圣《姨母帖》《初月帖》,或朴厚凝重,或率意畅达,为世人熟知。另六人八帖,从与王羲之同辈的王荟,到其后第四代王慈、王志,都有翰墨留存。细读这挥洒纵横的一门书翰,不免感慨琅琊王氏家族文才代代相继,书学承传有序。正如董其昌所言“此帖云花满眼,奕奕生动,并其用墨之意一一备具,王氏家风漏泄殆尽”。
其实,《万岁通天帖》这卷国宝是一个缩影。它所映射的,是无论再伟大的文化遗产,其创造者、传承者、守护者终归是具体而微的人,而家是每个人的安身立命之本。所以我们常说遗产事业的根基在基层、在社区,无论是公众教育,还是关键少数——譬如某项非遗的传承人,如果能有更多的家庭热爱传统文化,进而关爱文化遗产,并能如“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一般形成新家风,世代相传,那么“遗产事业,继往开来”自然就有了坚实基础。
在福冈,我与唐代传入东瀛的《丧乱帖》面对面。八行六十二字由行入草:“羲之顿首,丧乱之极”时笔力尚雄强,“追惟酷甚,号慕摧绝”时字字已泣血,及至“临纸感哽,不知何言”时,浓点轻拂间尽显惨淡之情,可谓美学中的悲剧精神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的重要体现。《丧乱帖》后,书法如颜真卿《祭侄文稿》,文章如庾信《哀江南赋》,戏曲如《窦娥冤》,小说如《红楼梦》,这类中国式的悲剧性审美体验在在皆是。它们所表征的,正是中华民族精神气质与血脉风骨里崇高且悲慨的一面。
设若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比作一棵树,那么凝聚了历史、科学、艺术三大价值的文化遗产就是这棵树上最绚烂的花朵、最成熟的果实。花开花谢,果熟蒂落,遗产诚然亦有兴衰更替,但春华秋实,岁岁不息。究其本质,每代人传承守护的,表面看是遗产,实则是这个国族的精神气质与血脉风骨。惟有悉心呵护,这棵国族之树才会参天,才会历经劫波而依然枝繁叶茂。
遗产保护事业的继往开来,蕴含着不同文明、不同国族之间的相互交流。在福冈的《王羲之与日本书法》大展上,可以看到王羲之书风对异域文明的影响。在日本被誉为“三笔三迹”的书法名家们无不浸淫王氏书风,且又自出机杼,发展出特有的假名书法。到了宋元时,既有众多扶桑禅僧来华求法,又有兰溪道隆、一山一宁等大德渡海传经。因为再一次深刻影响了日本文明的气质与面貌,所以这一波文化互动的意义并不亚于日本遣唐使及鉴真东渡。
在展览中颇难得一见的,还有京都建仁寺收藏的一山一宁名迹《雪夜作》立轴,上书一首七言偈诗,作于1315年,较之纸本立轴的元人张雨《登南峰绝顶诗》,应早上多年。因之这件旅日高僧书写的立轴,又让我们对于宋元时代的书法艺术有了新的认识。如此说来,《雪夜作》正是一个象征。它是不同国家、不同民族间文明交流的象征,虽然琐细,但聚水成涓,正是这些近乎微末的文化遗产点滴汇集,方才成就起文化交流的清渠活水来。
这个春天里,公开展示的王羲之书法名迹何尝不是一个启示?它意味着遗产的代际传承不止于保护,还需与古为徒,推陈出新;它意味着遗产传承不止于代际,还需不同文明间的交流与互鉴。惟此,中华文化方能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这或许正是“遗产事业,继往开来”的真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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