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8-05-11 11:15 |
昨天,为了不知道吃什么菜而大伤脑筋,和老婆讨论来讨论去,感觉都吃过了,吃什么好呢?菜场里的荤菜也无非是鸡鸭鱼肉之类的.吃来吃去,就这几样,不可能再多出来什么东西来.想了半天,才决定做一碗红烧肉,儿子最爱吃这个.提起这红烧肉,就想起我母亲经常挂在她嘴边的一件往事.而这碗得不到红烧肉却是母亲一生中难以磨去的心病,因为它最后不得不被二角三分钱的炒肉丝所取代了.
那是发生在母亲刚结婚不久时的事了,大约在1967年左右.那个年月里国家贫,百姓穷,物质生活极端匮乏.母亲结婚也简单,领了结婚证,单位里给了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就算是我父母亲的婚房了,也没有举办什么仪式,只是买了几颗水果糖分给要好的同事,一来告知大家一下,我们结婚了,二来作为喜糖.就这几颗水果糖还要凭票供应,没有票人家百货商店还不卖给你呢!领了证后,父母亲二人卷起各自的铺盖就搬到一起了,床还是集体宿舍的高低铺,桌子,椅子是借单位里的.碗筷只有各自的一副.非常简单,寒酸.一对新人别说新衣服,连大红花也没有.婚后不久,我大舅得知消息,就带着我外婆及兄弟姐妹们的嘱托以及他的儿子,我的大表哥,来看望我妈了.多少年没见面了,兄妹俩是又伤心又高兴,谈了好一阵.我母亲看见她的大侄子长的不仅漂亮,而且虎头虎脑的,十分高兴.说:"好孩子,你第一次来,姑姑今天给你去买点好吃的,做一碗红烧肉给你吃."大舅听了极力拦阻,但母亲比他更犟,不由分说,取出家里所有的肉票和钱,直奔菜场买肉去了.到了那一看,傻眼了,肉都卖光了,只剩下三,四两肉,一共二角三分.(我查看了一下有关信息资料,1971年的猪肉价格是0.75元,那时都是计划经济,估计和67年的价格差不多,0,23元的肉差不多也只能是这么点了).母亲急了,和菜市场的服务员吵了起来,一定要人家至少卖一斤肉给她.过去的菜市场都是国营单位,服务员都是正式工人,哪把我母亲放在眼里.反而教训了母亲一顿.熟悉那个年代生活的人都知道,买肉在当时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不是你有票有钱就一定能买得到的,还得去排队.由于那年月里物质极其短缺,许多东西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如果你要买到肉,又要质量好,就必须提早去排队,有的甚至半夜二,三点钟就去排队了,菜场是五点钟开门.那菜场服务员对我妈说:"你今天算运气好的,这么晚来还能买到这几两肉,平时这时候来早就没有肉影子了.你要吗?不要等会收摊了没人来我自己就要了."最后我母亲无奈的把这二角三分钱的肉买回了回去.回家后母亲不停的和我大舅他们打招呼,我那大表哥当时只有七,八岁,却已经非常懂事了,拉着我母亲的手说:"没关系,大姑姑,有肉吃已经很好了."我大表哥一向很懂事,他成人后经常偷偷地把家里给他的零花钱塞给我外婆用,这是我长大后我妈,我大表姐亲口告诉我的,至今都瞒着我舅妈.最后我母亲用这二角三分钱的肉炒成肉丝,一小部分和在鸡蛋榨菜汤里,大部分和青菜炒在一起,这一菜一汤,就是我母亲第一次招待客人的菜肴.我大舅他们当天就坐船回去了.
直到现在,我母亲一提起此事还是愤愤不平.以前我很不理解,后来听我父亲解释才明白个中缘由.我前面说过母亲一家因家境贫寒,为乡里所看不起.但我不知道的是看不起我们的不仅仅是那些乡下的亲戚们.我大舅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城市里的人,全家几代人都生活在这个大都市里.她有着那时城里人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和自豪感.要不是我大舅是大学生,人老实,在单位里有前途,她才不会嫁给我大舅呢.当我母亲结婚的消息传来,她虽然知道,但就是不肯来.我大舅左劝右劝,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我大表哥过来贺喜.我大舅妈和我大表姐二人就是不来.其实我母亲心里也明白,她之所以为了这一碗红烧肉大动肝火,主要还是想争口气,撑个面子.让我大舅回去后说给我大舅妈听:我过得挺好,不比你们城里人差,我的老公也是大学生,我也吃得起红烧肉.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二角三分钱的现实还是狠狠的给了我母亲一记耳光.这事顿时让母亲觉得在人前掉价了,小孩子回去一说,这台坍得肯定是屋里厢也不认得了.我认为这是我母亲当时的真实想法,尽管她从来没有说过.不过我一直认为我那早熟的大表哥是不会说出我母亲的难堪来的.大表哥的脾气性格非常像我的大舅,对我们这些乡下亲戚十分友好,十分维护我们的面子.曾经他的姐姐,我那大表姐结婚了,但却把所有的乡下人(她常常这样称呼我们这些住在乡下的亲戚)排除在婚礼宾客名单上,这一点和她母亲,我的大舅母很相像.是我还在读大学的大表哥力争,最后大舅母和大表姐才不得不为我母亲和其他几位乡下的姑姑临时安排了几个座位.仅此而已,我们兄弟二人和我父亲以及其他几位姨父,表兄弟姐妹都没有受到邀请.一直到我大表哥结婚了,我们全家和其他乡下人全家都收到了我大表哥的结婚请柬.上面郑重其事的把全家人的姓名都写在里面.让人一看就明明白白的,我大表哥真谓是有心人.
如今的二角三分钱连半两肉都买不到了,但我们吃肉却从没有这么方便过,想吃什么肉就吃什么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虽然食品安全仍是个大问题,但吃肉的确已经不是个大问题了.不过回想起母亲的这顿二角三分钱的炒肉丝,还是颇有感触,在那段特殊的年月里,吃肉不仅是为了填肚子,有时还为了争面子.
本文由寡人有疾于2013年9月6日14:40分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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