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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们三兄弟有了第二代起，老母亲的称呼由姆妈随着第三代改成叫“阿娘”了。

88岁的阿娘，五十年代初从宁波农村来到上海友谊笔厂工作，不久与父亲结了婚，先后生下我们兄弟三人。因为当时找工作难，生活压力比较大，阿娘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厂里的活主要是手工制作笔型图章，她上班成天低头装配零件，颈椎、腰椎也就落下了病。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有时医生开了病假她也不休息，怕扣工资。

平时下班回家阿娘总要和外婆抢着家务活干，给我们洗澡、整理房间、拖地板打蜡、烧饭烧菜等等，吃苦耐劳用在她身上恰如其分。

退休后她也没有闲着，一块抹布、一把扫帚、一个拖把是她每天的标配。阿娘的背开始微微地驼了起来，灰指甲的病毒也开始侵蚀了她十指，一到秋天手就开裂，给她买了防裂油，她不涂，嫌会把被子弄脏。她用防裂橡皮膏黏贴在小口子上，其实，效果很差，因为她每天东揩揩、西揩揩灰尘中的石灰、碱等对她的皮肤反复侵袭，细菌每天也在感染着她，开裂的口子越来越大，有时还流血，握她的手就像摸着挫刀。让她戴手套她嫌不方便，拒绝使用，最后无奈，只能随她去。

每当看到公用部位有脏东西她就要第一时间去扫、拖，看到马桶不干净就要用水冲，看到浴缸、洗脸盆不干净了就要去擦洗，时间长了邻居对她用水多也就理解了，她管闲事的积极性也就更高了。

看到她累成这样，我接她到家住，好让她休息休息，但她还是早上五点起来，擦桌子、扫地，因为家里有钟点工又比较干净，我们又不让她干，她总有点失业的感觉。

弟弟结婚后把阿娘接过去同住，她的习惯、爱好没有丝毫的改变，加之弟弟比较依她，弟弟的习惯也给她创造了条件，她又有了上岗的感觉，每天揩桌子，扫地无数次，看到烟灰缸里一有烟蒂就要去倒了。每天晚上九点她都要履行检查走道灯关了没有，我们告诉她这是公用灯不用关，她说国家的电也不能浪费。

节俭是阿娘她们这代人的本能与习惯，我们也不知道多少次的开导她，给她钱、给她卡、给她吃的、给她用的，她总还是能省即省。

阿娘喜欢收集“垃圾”，什么月饼空盒、保健品空盒、茶叶空盒，包装袋、马甲袋等都不愿意扔掉，她是个废物利用的专家，有时实在不能用了装了垃圾扔掉，有时化上一小时去废品站卖了几块钱。我们买了垃圾袋给她，她说你们浪费、大手大脚，她把父亲买菜回来的马甲袋用洗洁精洗干净，凉干，叠成小三角，放了有整整二大袋，说是可以装东西，装垃圾。

她在家里穿的内衣旧了也不舍得扔掉，缝缝补补不知道又穿了多少年，在整理她的衣服，发现缝缝补补过的衣服比新做的衣服多一半。

她又亲手带大了两个孙女。三十多年来，孙子的生日蛋糕她从没少买过一次，哪怕在上海中学读书，换两辆地铁也要去，在北京人大读书她也去，给小辈过生日是她最开心的事。

阿娘很注意礼节，每天起来总要拿出她的自制的“化妆盒”给自己打扮一番，午睡起来还要操作一遍。每次出门参加活动、吃饭前一天她总要去做个头发，哪怕二、三百块，这是她最舍得花钱的时候，她换上新衣服，说是对人家的尊重，走在路上她像“大人家”出来的老人。

今年四月我正式退休了，可阿娘却病倒了，两个多月天天和她在一起，照顾着她每一天的生活，她的坚强，与病魔的抗挣，最终阿娘还是去了。

虽然很难过，但阿娘的宁波人会过日子的平民生活方式，也是给我们小辈的一笔生活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