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8-08-18 11:00 |
阿幸在端午节那天猝然病逝,至今我都无法接受。他毕竟才50多岁,也从来没听说他患有疾病。 算下来,他是我的远房堂弟,同是一个曾祖父。我们两家近在咫尺,我只比他大半岁,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关系犹如亲兄弟。我的读书成绩一直比他好,但在我心目中他是“英雄”,啥事都冲在前面,好像他是哥哥,任何时候都暗中保护着我。 从小过年放鞭炮,只要阿幸在场,十之八九是不会让我去点火的。有一次我硬要上去点鞭炮,差点儿出了大事,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化险为夷。记得念初二时,我们班上转来一个调皮大王,故意找我的茬,有一次还差点儿打起来。谁不知,翌日那家伙就主动向我来道歉,态度十分诚恳,就差跪下了,我也感到十分纳闷。几天后我才知道,是一位同窗悄悄告诉隔壁班的阿幸,是他出面警告了那个家伙。 到了高中时代,比我们低一届的邻居小乔又加盟进来,咱们三人成了死党。后来我考上了大学,阿幸上了技校,小乔更是考上了名校。那时彼此都忙碌起来了,但一个月也会见上一面,往往是我们两个大学生碰到问题时向他讨教。 1990年,我不由自主地卷到出国潮中。临行前几个月,阿幸特地教了我几招防身术,说是怕我到加拿大吃亏。临走的前一晚,他特地来给我打包裹,但言语极少。第二天,在送行的人群中,我始终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我心里清楚,他是经受不住分别的痛苦。 之后,我与阿幸似乎失联了,那时通讯不发达,更没微信。即使我回上海探亲,也没能见到他。由于房屋拆迁搬入新居,两家住得也没以前那么近了。一直大约到世纪之交那一年,我才有机会与阿幸重逢。那天,我在附近餐馆请他吃饭,看得出来,他似乎处于人生的低谷,我问他有无打算去加拿大发展,因为他读的是房屋维修专业,这样的手艺人在国外不愁生存。他说自己不懂英文等等理由,讲了半天,原来是不想给我带来负担,便婉言拒绝了。我内心明白,他从小到大都不会轻易求人办事,只好作罢…… 最后一次与阿幸见面,是在2016年底我回北京开会。途径上海时,我约他在西区的一家餐馆见面。他依旧与前几次一样,骑着破旧的电动车而来,不同的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说是最近跳槽到一家较大的物业管理公司,还是做修修补补的老本行,但工作环境和待遇都不错。见他高兴的样子,我趁机劝他找一个伴,他笑嘻嘻地说一切看缘分,脸上的一对小酒窝还是那样的迷人。 席间,他还问我最近与小乔有无联络,我说常通微信。小乔在加拿大留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全家又移民到美国去了,我们也甚少见面。我当场提议,近年咱们好好安排一下,争取三个人在上海见面,重温昔日友情,他说我们在美加比较忙,就当作美好的愿望吧。 晚餐吃到一大半,他突然想起要紧的事,说怕忘了,马上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递给我。我打开一看,原来是有关我最近十多年的剪报,包括书讯、影讯、签名售书会的新闻、别人评论我作品的文章,还有我发的短文,有的是整版的,有的是半版的,也有的是豆腐块大小的。 说实话,如今网络时代我都在电脑上看到相关文章,很少见到纸媒版本,此刻一睹倍感亲切,没料到他是如此默默地关注我,粗犷中藏着细腻,还有那深厚的友情,我感激的泪水在眼眶内不停地打转,一味握着他的手不肯放,连连说感谢,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临走时,他执意要抢着买单,但我比他快了半步。他说不能老是由我请客,目前他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下次一定由他买单。这可是好征兆啊,我内心为他而感到高兴,立即点头答应。 阿幸,你这次可真的食言了!我日盼夜盼你买单,换来的却是惊天的噩耗。你也太不尽人情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身在美国的小乔得知你病逝后,惊讶得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阿幸,咱们下辈子还当兄弟!
作者 孙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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