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8-08-28 10:11 |
我们小时候没有电视机，没有游戏机，更没有iPad，只有一只小小的收音机，阿拉上海人也叫它“半导体”，这个黑白盒子里装着我彩色的童年 。
第一次见到半导体，是在隔壁钱阿公家。钱阿公是大学老师 ，每天一清早就要听新闻，盒子里传出好听的叔叔或阿姨的声音。
念小学的时候，我们家也有了半导体，虽说体积比钱阿公家里的小很多，也有好听的声音传出来 。清早，阿公拿了它在天井里喝茶听新闻；白天，阿婆捧着它一边做家务一边听戏剧；放学回家，半导体归我。中央台播放的学龄前儿童广播《小喇叭》和对少年儿童广播《星星火炬》，是我每天的必修课；晚饭后，半导体先由阿公掌管，听说书；到了八点，爸爸捧着它听《新闻和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半导体虽小，每个时段都被不同的主人宠爱着。
几年后，有半导体的人家越来越多了，我们一栋石库门里住着“七十二家房客”，隔壁戏、对台戏便应运而生。
当时住房狭小，石库门房子又不隔音，半导体的音量稍微大一点，整幢楼都听得见。碰到有人做中班或夜班 ，听音乐的只能关上房门调低音量。如果碰到强硬的人，极有可能爆发“内战”。要是有人生孩子坐月子，随时随地响起哭声，只好扳指头算日子。
还有一种对台戏，更是令邻里们抓狂。李家阿婆是苏州人，爱听评弹，耳朵又不灵光，音量要调到最大；张叔叔是京剧迷，还是资深票友，经常“咚锵咚锵咚咚锵”鼓乐喧天；三层阁的小王哥二十出头 ，痴迷港台歌曲，耳机一戴，大声学唱……
隔壁戏是无奈的生活状态 ，喜欢听戏的倒也习惯了，苦就苦了要做回家作业的学生。那辰光的学生才古（上海话“可怜”），不可能有自己的书房，只能跟阿哥阿姐阿弟阿妹共用一张饭桌。碰到姆妈烧了好菜，放在一步之遥的五斗橱上，闻着香味道，咽着馋唾水，做着功课。还有的小孩，只好在床边放一只小矮凳，在床上铺一块花布，就着床沿做作业。
作业难做，课文难背，旁边还有美味诱惑，噪音和杂音更是“一天世界”（上海话“一塌糊涂”）：姆妈在唠叨“快点做，小菜冷脱了”，阿婆在听越剧《红楼梦》，隔壁爷叔在骂小囡“为啥考试不及格”，楼上的半导体在放《空城计》……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成长，直到考上大学搬进宿舍。
半导体里的童年虽然喧嚣 ，它的颜色却是五彩缤纷的。
作者 管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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