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tichmcyu |
2018-09-13 09:09 |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两辆黑色的小轿车正无知无觉地驶上乡间的山坡,而前方一辆大卡车也正跨过山坡飞速驶来——速度之快以至于前轮已经离开地面。我们作为观者,正目睹着这千钧一发之际。暴风雨就要来了,路边的栅栏桩和电线杆横亘在山坡上,无声地咆哮着。
你或许不会相信,这样一幅作品出自于格兰特·伍德(Grant Wood),一位擅长表现平民和农村景象的画家。不过,伍德的另一幅作品,即保罗·列维尔(Paul Revere,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爱国者)深夜在镇上骑马飞奔,警告殖民地民兵英军即将来袭的场面同样扣人心弦。
以上两幅作品均出自近日英国皇家美术院的展览——《大萧条后的美国》(America After the Fall),除此之外,这档展览还收录了许多其他同时代的美国艺术作品。它由芝加哥艺术学院的Judith Barter策划,旨在讲述美国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至二战期间的艺术历程。不到50件作品的展览回溯了大萧条后动荡不安的美国社会,分歧与不平等,恐惧、幻想和不安全感在这场国际国内的剧变中沉浮。
伍德最著名的作品非《美国式哥特》(American Gothic)莫属了,画面中两位面色沉重的夫妇站立在他们的屋子前,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他们不苟言笑的面庞和干草叉尖端反射的冰冷光芒。你或许想不到这样一对眼神充满怀疑和不友好的夫妇,一位是伍德的姐姐,另一位则是他的牙医,毫无疑问这位牙医对于一切尖锐的工具都十分熟悉。
1930年代的美国社会充斥着动荡与变革。新政和公共艺术在这一时期帮助美国度过了难关。刚出现的有声电影和彩色电影使美国人痴迷,纽约街头遍布着形形色色的杂耍者、站街女和醉汉,正如雷金纳德·马什(Reginald Marsh)的作品所描述的那样,这个世界正弥漫着大量廉价的时尚、刺激、魅力,及喧嚣。
威廉·H·约翰逊(William H Johnson)的《街头生活》描述了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一对居住在哈莱姆区的黑人夫妇外出的画面。整幅画由三角几何图形和各色建筑物轮廓构成,女子的大红色手套和夜晚的灯光分外惹眼。
对比之下,查尔斯·格林肖(Charles Green Shaw)的《箭牌时代》(Wrigley’s gum)所营造的城市更具几何性,口香糖与其背后的都市建筑营造出矛盾的幽默感:这个城市正像口香糖一样被咀嚼,预示着流行艺术与未来社会即将来临。
保罗·卡德穆斯(Paul Cadmus)在他1934年的《舰队来了》(The Fleet’s In)里,描绘了水手纵情于音乐、舞蹈、派对与美色的画面。水手们在上岸后无所顾忌地嬉戏玩乐,左边的老妇人嗤之以鼻,她扯着系狗的绳子,想赶快离开这类荒唐。美国海军部曾认为这幅作品庸俗且不堪入目,但现在却是这幅作品的拥有者,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家常的教会户外晚餐,潮湿厨房里烹饪的感恩节晚宴,富饶的农业景观和因垦殖过度而寸草不生的土地,老鹰在破旧的栅栏上盘旋,谷仓在风沙侵蚀处崩塌,无意之间,中西部草场因生产过剩和现代农业技术的滥用而濒临毁灭。在亚历山大·霍格(Alexandre Hogue)的《赤裸的大地之母》(Mother Earth Laid Bare)中,表层的土壤被风吹走,一具疲惫的女性身体象征了1930年代中期美国那干涸、荒芜的土地。
在查尔斯·谢勒(Charles Sheeler)的《美国风景》中,基于对工厂的详尽研究和照片记录,谢勒描绘了美国大萧条后的人造景观。工业区的河流、铁轨、巨型起重机和福特工厂在画面中被安置得井井有条,一个渺小、孤独的身影径自在铁道上走着。除此之外画面中没有任何其他人,空气仿佛凝滞了。画面中那个人存在的意义或许只是给予人们对于空间感的想象。人类的渺小在这巨大的工业社会里可见一斑。
展览在风格和主题上安排得十分精彩,艺术家的脾性、抱负和旨趣在这里被清晰地呈现。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过去的缩影,却又深深影响着当下的美国。英国皇家美术院的另一档展览《革命:1917 - 1932俄罗斯艺术展览》(Revolution: Russian Art 1917-32)与《大萧条后的美国》有着一致的时间框架,和去年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所力图呈现的抽象表现主义不同,今年的展品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对当下社会进行回应。
对于过去的回顾绝不是铁板一块的,历史有着很多不确定与复杂性。一如今天,1930年代的美国,不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都正经历着严重的经济衰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使得美国与欧洲的关系变得尤其复杂。1938年,艺术家O Louis Guglielmi刻画了布鲁克林大桥(Brooklyn Bridge:连接纽约曼哈顿和布鲁克林区)被炸弹摧毁时的场面,一位女子坐在扭曲的桥梁上,一枚即将燃爆的炸弹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1939年,艺术家菲利普·加斯顿(Philip Guston)在读到西班牙内战的新闻后创作了《轰炸》,如同毕加索的名作《格尔尼卡》一样,这幅作品悼念了被战争夺走的生命。
1930年代早期,曾客居意大利的艺术家Peter Blume将古罗马城市广场描绘成一个黑衫党与群众激烈搏斗的战区。资本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在壕沟里偷笑,僧侣四处逃散,绿脸红唇的墨索里尼从一个阴森森的玩偶盒中弹出。路旁的圣祠里,基督被大量无意义的誓言与物品缠绕。
在Peter Blume绘画这幅作品之际,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于1935年创作出他的名著《不会发生在这里》(It Can’t Happen Here),(这本书在特朗普当选后销量骤增,仅一个月就升至美国文学经典类书第一名,在所有畅销书里也名列前茅),该书讲述了一个独裁者在竞选中击败罗斯福总统最终建立独裁统治的故事。
可见,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其中的复杂性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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