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01-21 08:02 |
那晚，转眼已过了四十二年，却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1976年，一个隆冬的深夜，零下五度，各个寝室的门被“乒乒乓乓”敲个不停。“全连紧急集合，带好面盆，到中心河边集合。”敲门人不断地重复着。
“啊，半夜还起来出工啊。”潘国君抓着脑袋，迷惑不解。
“集合，还带面盆干么？”李先武边套着绒线衫，边嘟囔着。
“唉，累了一天，刚躺下，又要起来。”“小金山”不满地发着牢骚。
“好了，好了，别多嗦了，走吧。”我把面盆套在头顶上，催促着房间里的人。走出寝室，看到不少男职工戴着相同的“雷锋”帽，女职工则清一色戴好了“毛巾”帽（毛巾缝成的帽子），许多人边走边“咚咚咚咚”敲着面盆边向集合点走去———真是一声令下，倾巢而出。连长穿着军大衣，站在高处，在“小太阳”（农村打谷场常用的一种1000W的灯）的照耀下，双手做成喇叭状：“今天夜里突击的任务是挖‘机口’（农村灌溉机房），由于地方小，人施展不开，有人挑泥，大部分人用面盆传泥，同志们，辛苦了。”连长就这么简单地说了几句，任务算交代完了，就跳了下来。指导员又站了上去，作起“战前”动员来：“同志们，天冷，活累，风大这是事实，可这算得了什么？天冷，可以锻炼我们的意志；活累，可以培养‘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风大，可以清醒我们的头脑……”指导员声音洪亮，手势不断在夜空中划出一个个弧来，说得大家群情激奋，跃跃欲试，工地上顿时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那时，没有机械，只有一双手一副担子，不少职工被派去挑泥了，剩下的二百五十多号人排成一队队用面盆传递着挖上来的沙泥。零下五度，挖出的沙泥湿漉漉的，可一会就冻硬了，我冷得有些支撑不住，脑子里一片空白，有时真想对传过来的面盆说：“慢点，慢点，让我歇一会，喘口气。”可重重的盆泥还是一个接一个传来，手酸啊，由酸到痛，起初还戴着手套，后来，手套竟变成泥套，干脆扔掉了。我的裤管卷到了膝盖，用草绳束紧了棉袄，双脚陷在挖出的河泥里，下肢已冰冷冰冷，冷得上下牙齿“咯咯咯”直打架。为了御寒，我拔出泥腿，要了副畚箕干脆挑起了重重的担子，一阵大干快上，拿掉了头上的“雷锋”帽，又快步猛挑了几担，脱去了棉袄。不一会喘着粗气，身上竟出汗了，又脱去了绒线衫，继续猛挑，头上终于出汗了，棉毛衫也湿了一大片，贴在背上湿湿的，透心凉，连连咳嗽着，又饿得肚子“咕咕”直叫，没水喝、没点心吃，前胸贴后背，嘴里不停地嚷嚷，“饿煞了，饿煞了”。
上半夜，大家还有说有笑，互相玩笑，到了下半夜，体力消耗巨大，不少女职工担子挑得跌跌冲冲；传泥，面盆端得有气无力，可还是咬牙坚持。手上是泥，身上是泥，脸上也是泥，完全“泥人”模样。上半夜，被指导员一番动员，热血沸腾，下半夜，北风劲吹，力气已尽，为了抢速度，还不时传来催促声，一盆接一盆，几乎无间隙。有时候挖上来的泥块大，女职工累得实在挑不动，男职工就会主动上前抢过担子，这种情景在那晚随处可见。女职工眼里噙着泪花，说：“明天我帮你洗衣服。”男职工们越挑越重，越挑越多，每个人的嘴里都喘出一股股的白气。
夜已很深，终于休息了，有的人席地而坐，背靠背，头一歪睡着了；有的人倚靠在树上，居然也能睡着。我则干脆把棉袄垫在背后，躺倒在地，双手托着后脑勺，却怎么也不想闭眼，仰望着天空，我呆呆地看着看着，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几声哨子一叫，把我从梦中惊醒，大家纷纷又回到了工地。由于我们连队系五、六十年代围垦所建，靠近海边，地质暗沙流动，挖得慢，流沙快，很快将挖出的机口洞又填满了。此时决战的时候到了，连长一声令下，挑泥的人全部停了下来，全连排成几排，快速接力面盆传泥，男职工戴着的“雷锋”帽扔到了树丛里，穿着的棉袄挂到了树梢上，女职工开始还有人珍惜着自己的面盆生怕被摔坏，传到后来，面盆上都是沙泥，根本不知道手中的面盆是谁的，盆与盆扔到一起，敲出了大大小小的“瘪塘”，有的则成了“变形金刚”，没有人心疼，没有人计较，也没有人提出赔偿什么的。
经过大家一昼夜的鏖战，在挖到五、六米深流沙少的时候一鼓作气灌注了水泥，及时砌砖，终于在黎明时分将机口砌好了，全连三百多号人，个个成了“泥人”，有的已分不清男女了，相互对视一阵大笑。食堂送来了姜汤，大家一拥而上抢着喝，我一连喝了三大碗，人一下子感觉暖和多了。连队没浴室，只好去“老虎灶”多打几瓶热水擦擦身。连长宣布放一天假，我们几个又结伴去场部逛逛，顾不上劳累。跳上了迎面而来的拖拉机，“打打闹闹”去场部啦！
作者 陈建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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