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03-01 17:33 |
屈原故里是天下文人向往之地。盛夏时节，我应湖北省文物局之邀来到秭归朝拜，并有幸为屈原祠主殿写匾、书写屈大夫之墓碑，无上荣光。因建三峡大坝而搬迁新建的屈原祠，仍保持“清烈公祠”山门的原貌，但楼阁亭台，依山傍水，规模比原址更开阔壮观；现已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五A景区，成为世人凭吊之圣地。
我对屈原的崇拜缘于年轻时阅读《楚辞》，“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对吾辈起过很大的励志作用。但更令我感动的是他对民生的关注：“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他的忧国爱民思想，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随着岁月的流逝，人生的磨砺，我愈发领悟到屈原这种“虽九死而犹未悔”的求索精神的可贵。正是他这种养天地之浩然正气，熔铸了灿烂辉煌千古不朽的诗篇《楚辞》，被公认为我国浪漫诗风的源头，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最珍贵遗产。1953年，在屈原逝世2230周年之际，世界和平理事会通过决议，确定屈原为当年纪念的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
屈原祠原址据郦道元《水经注·江水注》记载：“秭归，盖楚子熊绎之始国而屈原之乡里也，原田宅于今具存”，“秭归县东北数十里有屈原旧田宅，虽畦堰縻漫，犹保原田之称也。县北一百六十里有屈原故宅，累石为室基，名其地曰乐平里”。这是汉魏以来关于屈原故里的最具体的说法。唐代始建祠，宋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宋神宗尊封屈原为“清烈公”，自元、明到清代历任州官，对清烈公祠进行维修，并告之州民“岁以五月五日致祭”，也就是俗称的“端午祭”。南宋诗人陆游路过此地曾写凭吊诗，云：“江上荒城猿鸟悲，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涛声似旧时。”
从秭归出土的文物来判断，巴蜀和荆楚的两种文化在此交流融合，源远流长。屈原故里离巴东近在咫尺，巴蜀奇丽的山川酝酿了神话和巫风，这里的人们喜欢演唱热烈婉转的歌谣，舞踊激情迸发的诸神，传诵巴蜀文化的浪漫气质。巴蜀的图腾为凶猛的老虎，兵器铜戈极为锐利，广汉三星堆青铜文明，显示其彪悍和强势的风格。这种散发着浪漫气息的文化不断向东西两侧推进，人们在《楚辞》中领略到屈大夫的浪漫夸张富有想象的人文精神。荆楚以凤凰为图腾，志高气傲，楚人曾长期遭受殷人、周人的歧视和侵伐，周天子仅封楚人“子”这地位极低的爵位，但楚人不自卑，依靠不屈不挠的斗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开疆拓土，从小到大，由弱变强，终成春秋战国时期的强国，楚庄王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楚国成为战国时七雄之一。
楚地先民有神人共处的理念，在出土的大量古代楚国文物中留下了文化印痕。楚人“筚路蓝缕”的进取精神，“鸣将惊人”的创新意识，在楚国独步一时的青铜礼器铸造、精美绝伦的丝织刺绣、巧夺天工的漆器等文物中得到充分的展现。湖北楚王陵车马坑的壮观场景，可谓惊心动魄，过目难忘，这是一个具有伟大创造力的国度，令人感慨万千，成为荆楚文明的经典。这种文化精神深深地影响着屈大夫性格形成和文化的品格，在《楚辞》中得到充分的演绎，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
人创造了环境，环境也影响了人。地域文化的积淀以隐性传承的方式，影响人们的文化个性、思维方式和审美创造。在秭归，我看到不少带有巴蜀和荆楚两种文明记忆的虎钮镦、铜戈、凤凰等纹饰的器物，在三峡库区抢救性发掘时也不断出土。
由此可以想见，巴蜀、荆楚两种强势的文化，对屈原的坚毅性格及浪漫主义创作风格的形成产生过积极影响。荆楚文化、巴蜀文化又与中原文化交流联系，随着周邻文化间的相互渗透、融合，各地文化不断发展壮大，在文化发展的汹涌波涛的冲撞中，涌现出屈原，众多的文化滋润并养育了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成为众多文化的集大成者。
1976年葛洲坝水利工程兴建，“清烈公祠”迁至归州，更名为“屈原祠”。后因三峡大坝建设，屈原祠迁建于凤凰山上，面向东南，与三峡大坝正面相对，占地面积约500亩，比原来的规模扩大了五倍以上。有山门、碑廊、前殿、乐舞楼、正殿、享堂、屈原墓等；现在将秭归24处峡江古村落中有代表性的传统建筑集中搬迁于此。这里的景色更为雄奇秀丽，面对高高耸立的三峡大坝，放眼望去，波光粼粼，高峡出平湖，风光无限好。
说起屈原祠选址问题，当年主持选址搬迁的考古学者王风竹先生说，为了给屈原这位世界名人找一处风景秀丽的纪念地，他们跋山涉水，沿着长江南岸一路寻找，找到合适的位置，却都因规模、交通诸原因而被搁置。最终只能将文物部门准备建设“三峡文物保护中心”的地方腾出来建屈原祠。我问王风竹先生当时遇到最大麻烦是什么？他说，要对地方官员和工程决策者做大量的说服工作，乃至在论证过程的各个环节斗智斗勇，为此忍受了不少委屈。王风竹等人希望多保留一些有具有浓郁峡江地方特色的民居、牌坊、祠堂、寺庙等，让后人知道秭归百姓世代生活的场景和民间习俗，记得自己的根。但这样的搬迁费时费力费钱，他们认为：这些破旧建筑，有何用处，浪费人力财力。王先生与他们不断地磨嘴皮子，软拖硬磨，终于得到理解，将具有代表性的老建筑整体拆迁过去，保留了秭归先民的生活状态。如果王先生等人当时不坚持的话，这批古老典雅的建筑群将全部沉入江中。
漫步长江岸边，仿佛走进了昔日的古镇，我看到了秭归的旧祠堂、店铺、民居，颇感庆幸，仿佛让人重新回到清朝民国时期，了解当时的三峡先民的生活状态和文化价值。其中有一座四不像的中西教堂，给我印象深刻，已有一百多年历史，因当时的建造者并没有见过西式教堂，他们只是根据自己的想象，建造起这奇怪的古建筑。虽然这教堂四不像，但人们可以从中了解到域外的基督教深入内地传教的现实。听完王风竹先生的叙述，我紧紧地握住他的双手说，你是中华文明的守望者，历史会记录这一过程，后人将永远记住你。
晚清时曾有人质疑屈原是否存在，甚至怀疑司马迁《史记》的真实。对此，我与当地学者进行了交流，当地熊屈姓氏有数万之众，他们都自认屈大夫为先祖，家谱中也有明确的记载。当地屈氏后裔东晋时期的屈石墓，出土一尊越窑战马，精致至极，这表明屈原后裔一直在此生活。我第一次见到此造型的越窑瓷器，此物乃浙北地区所产制造，让人眼睛一亮，可见墓主人屈石的地位不低，也表明此地文化货物交流现状。
北宋邵博《闻见后录》云：“归州屈沱，屈原故居也。上有屈原祠、墓。”今屈原祠内的“屈大夫墓”，是一座衣冠冢，石阶并不高，墓也不算大，但修缮保存完好，朴素而清雅，为乾隆时期的型制。上方有横式楷书“屈原墓”三字。因年代久远，且墓碑石质极差，碑文的内容模糊不清。当地政府盛情邀我重题“楚三闾大夫之墓”，同时还为屈原祠正殿书写“中华诗祖”、为碑廊题写“日月同光”两块匾额。我既受宠若惊，又心存敬畏，能为中华诗祖屈原之墓书写墓碑、匾额，乃天下书生一生之殊荣矣。为写好“楚三闾大夫之墓”，我费了很大心思，光宣纸就写了一刀之多。墓碑共有七个字，其中五个字有撇画，真的叫人头痛。书法追求跌宕起伏，多姿多态，富有变化，不能刻板重复无趣，毕竟是为中华伟大的人物屈原写墓碑，我翻遍了《中华行书大典》，借鉴了古人的各种造型，特别是“墓”字，我基本上是摹仿了书圣王羲之的《丧乱帖》中的“墓”字，并广泛征求同好的意见，终于完成墓碑的书写，一桩心事落地。
夕阳西下，我仍伫立在屈原墓前，思绪万千，感受屈原的伟大情怀，接受中华传统文化的洗礼。遥望滚滚长江奔流东逝，我仿佛眼前出现端午千艘龙舟竞渡，天下人争相品食粽子的场景。巴风楚韵孕育屈原这位伟大诗人，他以天下为己任，忠君忧国爱民；为呼唤屈原精神回归，我为屈原故里题词曰：
诗祖屈原，万古颂扬。忧国爱民，忠信遭殃。
楚辞放浪，离骚幽香。千秋汨罗，龙舟怅望。
作者 钱汉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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