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03-09 11:20 |
丈夫被送去西郊农场进行思想改造后，家里经常靠典当、借钱度日。在用四只红木椅子作床架的床头上方，她微笑着的照片，始终注视着这个清贫的家庭，成了孩子们心头的阳光。 这时她因受牵连已被工厂精简回家，在家靠日夜绣花来养家活口，但在儿女面前，她的笑脸上从未出现过愁容。白天的餐桌上尽管常常以素为主，但经她巧手烹饪出来的菜肴，让孩子们觉得鲜美无比。孩子们上学穿的衣服虽然都是旧的，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三年自然灾害的困难日子里，很多家庭的孩子会为了吃南瓜面疙瘩的多少，争得不可开交，甚至打闹起来，她家里的几个孩子们却从来不为吃多少饭而争吵。她笑道，你们吃饱了就给我好好读书！只是每到月尾几天，她的笑脸背后会隐藏着一丝几乎看不出的焦虑。这时她会去小姐妹家四处奔波，与她们商量调些“头寸”，回来马上把钱交给儿子，让他去粮店买几斤米下锅。
有一次，有人送了几只螃蟹来，她高兴得笑出了声，洗净后用锅蒸熟了，还用酱油、姜、糖调了又酸又甜的调料。饭桌上，她教孩子们如何吃蟹，还把螃蟹壳做成了几只蝴蝶，挂在墙上，那逼真的造型让孩子们兴奋不已。好一阵子，孩子们为自己母亲的巧手而骄傲。
一年夏天，茄子大年，她带领孩子们把茄子用水煮了后，放在窗外晾晒，以便在夏后慢慢食用。谁知茄子引来了好多金虫，她掩不住孩童般的笑，兴奋地与孩子们一起捉了几只，用线拴着，让美丽的小虫飞舞，还特意买来西瓜，吃完后留着瓜皮喂金虫。几只美丽的小金虫，让孩子们开心地玩了整个夏天，竟忘记了酷暑的炎热。
在上山下乡的热潮中，两个孩子要去遥远的北方，她知道无法阻拦，只好请人帮忙，让两个孩子去了同一个地方，然后带着孩子们去百货商场采购北方生活所必需的棉衣等物品。这时她的笑容深处多了些许担忧。
儿女们从北方探亲回来，她从不问他们在外的艰辛，只是微笑着天天变着法儿烧好吃的菜肴给他们吃。临走时又东奔西忙，购置许多好吃的食物，把几个旅行袋塞得满满的，叮嘱孩子们在外干活不要太劳累，千万注意身体。
那年她得了肺结核，看着床边愁容满面的儿子，笑着劝他不用担心。后来她又患了胃疾需手术，医生征求她用针刺麻醉手术的意见，她毫不犹豫，笑吟吟地说我也尝试下新生事物。70多岁时她又患胆结石，医生嘱咐她最好吃清淡的清蒸鲫鱼，儿女都有些担心母亲无法下咽，她却乐着每天啖一条清蒸鲫鱼，一直坚持了数月。
晚年她的丈夫患了老年失智症，记忆力渐渐丧失，后来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认识了。她把痛苦藏在心底，毫无怨言，微笑着喂他吃饭，帮他料理生活。有时丈夫常常不肯吃饭，并打翻饭菜，她笑吟吟地耐心劝他。丈夫问你是什么人？她笑答，以后陪你去天堂享福的人。
在儿女印象中，她嫁给丈夫后，几乎没穿过一件漂亮衣服，也从不刻意打扮，却是弄堂里最漂亮的女人。在孩子们看来，她的美丽不仅仅在她的笑容上，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质。 在她九十四岁高龄追随丈夫驾鹤西去时，她的儿女不约而同地选了那张当年挂在床头的照片，雕刻在她的墓碑上。每次儿女们去看她时，她美丽的笑容仍温暖地抚爱着他们，似乎在问，你们过得都好吗？
这位笑对生活的女人，就是我们亲爱的妈妈，我们心中的美丽天使！
作者 任炽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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