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9-04-16 08:38 |
“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马路上、弄堂里随处可见的一幕,那是卡车上敲锣打鼓送职工退休的热闹场面。
为了让我从农场顶替其工作岗位,母亲早早退休了。虽然是个街道生产组,职工退休的仪式却充满了人情味。
退休那日,母亲早早起身,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穿上了平时不太穿的新衣,与我一起早早来到了单位。没多久,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生产组没有像样的会场,厂长方来英把大家围拢在车间的中央,开起了欢送会。母亲坐在中间,四周围着曾经的同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母亲许多的好话,流露出惜惜相别的心情,说得母亲涨红着脸,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方厂长的一番肯定更是令母亲激动地流出了眼泪。从没受此礼遇的母亲,几句感谢的话也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双手还不停地搓着。我坐在后面,感受着这温馨的场面。
生产组没有卡车,只有一辆拉货的黄鱼车欢送母亲,车头上扎着红布捏成的大红花,两旁拉着两条横幅,我记得一条是“欢送职工退休”,另一条是“抓革命、促生产”。车上坐着四个敲锣打鼓的老阿姨。母亲走在黄鱼车的后面,胸前佩戴着皱纸做的大红花,双手捧着一只镜框,里面是一张像奖状一样的植绒纸,上书“光荣退休”四个大字,上面写着母亲的名字,还有母亲单位的落款和年月。母亲在同事的簇拥下走回家的。好在生产组离家不远,欢送的队伍从万航渡路、长宁支路一路敲锣打鼓把母亲送回家。走进弄堂,不时碰到邻居,“陈家姆妈,介早退休啦”,有人问着母亲,母亲笑着点点头。我跟在欢送队伍的后面,帮母亲拎着一网线袋的袖套、饭单、手套、帽子之类的东西。
敲锣打鼓的欢送队伍快到我家时,碰到了另外一支也是欢送本厂职工退休的队伍。刹时,狭小的弄堂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建兴啦娘,侬也退休啦”,邻居退休工人问着母亲,“是呀,是呀,为了儿子农场回来”,母亲的话音刚落,“啊呀,我也是为了让云南插队的女儿顶替”,说着邻居与母亲聊了起来。两支锣鼓队更是打擂台似的把锣鼓敲得震天响。急得有人跑出屋里大叫“有人做夜班,轻点敲、轻点敲”,这才使双方的锣鼓队息鼓。冷不防,又从角落里窜出几个男孩,在锣鼓上一阵猛拍又溜之大吉了。一帮里弄干部也来凑热闹,“恭喜、恭喜哦,下趟多多参加里弄大扫除哦”,母亲微笑着,冲着他们点点头。
欢送的队伍到家门口时,锣鼓队一阵猛敲才歇下来,母亲忙着让大家进屋休息,父亲倒茶、送烟忙个不停。屋子太小了,一些同事只得站在我家门口,好心的邻居纷纷搬来了大大小小的椅子、凳子,这才让欢送的人坐了下来。母亲把“光荣退休”的镜框恭恭敬敬地挂到了早已敲好钉子的墙上。大家在屋里屋外喝茶、抽烟、嗑瓜子,聊着昔日的往事,气氛一派和谐。而母亲,则是他们中间最开心的人了。
欢送的同事要走了,母亲依依不舍的,眼睛里满是泪花。同事们已消失在弄堂的尽头了,母亲还在家门口挥动着手臂。
我顶替进了街道集体事业组搞团的工作,坐在我对面的是工会的叶大姐。经常张罗着欢送退休工人,没人敲锣鼓,我就自告奋勇地去。毕竟,我也是让人“敲”回来的。有时,一个下午要去送三、四个退休工人,锣鼓敲得手酸得抬不起来,只好换人敲鼓,我打鼓或拎锣鼓,可鼓重绳细,手时常被勒出道道红印,只好用手帕垫着拎鼓。
一次,把退休工人送到了兆丰别墅的家,我敲得满头大汗,汗衫全湿了。这位退休工人看到我这样卖力。忙不迭招手让我停下来,倒茶、递毛巾,还给我吃了块吉利食品厂的大蛋糕,我三下五除二地吞了下去,他又拿出一支圆珠笔给我,说是日本进口的。我再三推却,他硬是把圆珠笔插进了我的中山装上衣口袋。临走时,我把锣鼓敲得更响了。
时光如梭,当年厂里敲锣打鼓欢送退休工作回家的情景,至今还清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久久难以忘怀。
作者 陈建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