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9-06-03 08:57 |
□ 施东泉
假日回崇明,在老宅的公堂屋内,发现那架木制的织布机仍然静静地竖立在角落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而当我伸手轻轻地拂去那层灰尘,往事便像潮水般一泻而出,母亲她那瘦弱的身影在织布机上织布的情景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吱嗒、啊嗒”织布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回荡。
母亲在四邻八方算是个织布的能手,心灵手巧,她能织岀好几种花式的土布来,什么蚂蚁布、芦扉花布、田格布等等,还有手工艺很复杂的红双喜布。我小时候经常看到邻居的大妈大婶来我家,向我母亲讨教织布的手艺技巧。
土布虽然没有洋布那样丝滑漂亮,确是厚实耐穿,特别是冬天穿上它更觉得暖和。然而,一件衣服从种棉到成衣,要经过十几道工序才能完成,其间的寂寞忍耐、劳累艰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每年的春末夏初,开始种植棉花,秋冬季节收摘。棉花晒干后拿到集镇上去轧棉花,就是把棉朵内的棉籽分离了。轧好棉籽后,再到另外一个店内弹棉花,这样棉花就成了棉絮。回家后将棉絮撕扯成薄薄的长条形,压上一根用毛竹制成的筷子般粗细的竹竿,用擀棉板压住来回擀七八次,然后抽岀竹竿,移开擀棉板,棉絮成了一根根棉絮条,这样就可以纺纱了。
纺纱这个过程可以说是十几个工序中相对寂寞和辛劳的,因为劳作时间长,母亲经常说这七八斤棉絮“十夜八黄昏”纺不完。那时,有多少个夜晚,我准备睡觉时,耳边响着“吱吱吱嘎”的纺车声,这声音仿佛是一首催眠曲,伴我静静地入睡。半夜我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昏暗的油灯下,母亲仍然在纺纱,她那边纺边摇摆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若暗若明,似隐似现,好像是嫦娥舒袖,又像是天女撒花……
纺好纱以后,要进行轷纱、浆纱、染色、把纱绕到竹筒上等数道工序。然后找个好天气经纱。经纱场景很大,俩人操作,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看的情景。经纱那天,母亲早早起床,在场地上安装好架子,架子前两端地面上各打上一排地桩,把绕好纱的一百多只筒纱,按照设计好布的花色分别安装在架子上。然后把每只竹筒管上的纱头拉岀来集束在一起,固定在地面的一端木桩上。再用一只空竹筒,竹筒内穿入一根小竹竿,制成一个手持的滑轮,把集束成一把的纱套在滑动的竹筒上,拉着纱从这头走到那头,弯下腰,把纱绕在地桩上,来回往返。这时架子上的竹筒随着纱的拉岀不停地转动,发岀一片“哗哗哗”的响声,犹如一曲亢奋的交响乐在空中回荡。从竹筒上的一根根纱延伸到母亲的手上,好像母亲的手中放射出五彩缤纷的光芒。而这一片光芒随着母亲的来回往返,成了不断变化的三角形,煞是好看。竹筒上的纱大约在二三百米长,从早晨开始,一般到晌午才能完成。
下一道工序是匀纱,匀纱就是把匀好的集束纱,分开排列好绕在织布机的轮轴上。然后根据设计好的花色,一根一根的将纱穿越棕页和扣夹,这道工序也是技术含量最高,最花心思的。棕页主要功能是将经纱分成上下二排。下方用绳子连接踏脚板,通过脚踩动踏脚板,使棕页上下交错运动,将纬纱一排排压好成布。一般白布和两种颜色的布只需两块棕叶,而花色布根据颜色需要可能是四块,最多的达到六块。扣夹的功能是把每一根纬纱压紧成布,最后把纱头固定在布轴上。
纬纱是用纺纱车纺绕在芦苇管做的芦壳上,做成一个个小纱坨,各种颜色均做好。小纱坨是放在梭子里的,到这里为止,织布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总算好了,剩下的就是漫长而艰辛的织布过程了。
织布的程序是先把织布机前后的轴轮撬紧,使经纱处在紧棚状态,然后用力将扣夹往前推,织布机同时响起了“吱嗒”的声响,立刻踩下一块棕页,将经纱分成上下二排,右手将梭子在扣夹内侧上下二层纱的空档内投送过去,左手马上接住梭子,同时松手让扣夹回位,此时织布机响起了“啊嗒”的声响,扣夹将刚刚穿越的那根纬纱紧紧压紧。随着织布机“吱嗒”“啊嗒”声音,双手将梭子往复投送,棕页上下交替轮动,布也就以毫米的长度向前延伸,布就这样织成了。而要把织布机上的布织完,梭子投送、棕页运动、扣夹往复,不知道需要多少万次循环,一般要耗时两个多月才能织完。
布织成后,先要缩水晾干,然后就可以裁剪缝衣了。所以一件衣服穿到身上,从种棉到成衣,母亲不知道流了多少辛劳汗水,度过了多少个寂寞的黄昏,那架老旧的织布机见证了母亲辛勤劳苦,记载了母亲的岁月流痕,那真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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