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9-07-21 11:05 |
□ 王惠祥
邵公公是我幼时庙镇街上的边坊邻居,以手艺为生。由于他长得高大且说话公允,被人亲切地叫作邵董事。
幼时的我因父母忙于生计,无人照看,常常被寄放在邵公公家。每天一早,母亲让我草草吃了点东西后,便往邵公公那儿一放,奔她的活计去了。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我总要哭闹一番。这时,邵公公就不管不顾地把我往小板凳上一按,然后自己不紧不慢地去敲他的煤油灯盏。
煤油灯盏是那时人们的生活必需品,一种配有铁皮把手的照明灯具。主材是圆柱状的枇杷膏瓶,辅材是铁皮和棉纱。邵公公做的活就是在瓶盖上面打个洞,然后焊接上一根铁皮管子,在瓶子的旁边安个把手连接瓶盖与底座,再将细长的棉纱穿过管子通到瓶内。顾客出两三毛买回家后只要往瓶里添加煤油,再往棉纱上点上火就可以当照明灯用了。
邵公公一生就只做这一件事,且乐此不疲。
哭得没趣的我,涕水横流地看着邵公公,只见他手中的小铁锤一上一下不停地敲打。见我没了声音,他便一边干活一边跟我说起话来,冷不丁的一句笑话将我一脸的泪水全都打发掉了。
邵公公忙着手中活计的时候,瘦小的邵家婆婆也屋里屋外不停忙活着,扫地、擦桌、洗衣、做饭。邵公公家的饭菜永远是丰盛、可口的,有酒、有肉、有鱼、有蛋,还有新鲜蔬菜。午饭时分,邵公公一边喝着酒,一边往我的碗里夹着菜,喝得耳热脸红后他又给我讲起了《三国演义》《水浒传》的故事,什么“张飞大闹长坂坡”“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宋江怒杀阎婆惜”“景阳冈武松打老虎”等。
一天,正当我听得带劲时,邻居黄姓姑娘突然闯进屋来,说是她母亲又跟烧开水的汤卷毛吵起来了。争吵的黄、汤两家就住在我家屋后。他们虽说是挨着居住的邻居,但时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打闹。邵公公听了后便放下筷子慢慢地踱出屋子。
“邵董事来了,请他评评理!”小脚的黄姓婆子见到邵公公好像捞到救命稻草。
“好,邵董事来了正好!”卷发的汤姓婆子指着对方的鼻子也手舞足蹈了起来。
邵公公平和地听完了两人的陈述后,发出洪钟般的声音……如此这般做出评判,吵闹双方立马没了声音,各自回家去了。
幼时的我总盼着过年,因为除了有新衣服穿、好东西吃外,更主要的是年三十邵公公、邵家婆婆总要来我家为我送上压岁钱。
我们姐弟几人都是在邵公公夫妇送的压岁钱中一点点长大。
十七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到城里一家工厂上班。当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十七元八角四分,我骑车到城内买了两瓶酒就往庙镇家里赶。我拎着酒到邵公公家时天快黑了,老人戴着老花眼镜仍在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桌子上满是瓶子、管子和棉纱。那年邵公公已经是七十多岁的古稀老人了。
现在几十年过去了,煤油灯盏早已淡出人们的生活,邵公公两老也已远离尘世,但不知为什么每当我来到庙镇,望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街道时,邵公公的身影总浮现眼前:挺着高大的身躯,腆着大肚子要么东奔西走地为街坊劝解讲和,要么就是他晃着个光脑袋,给人讲着《三国演义》《水浒传》中那些久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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