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20-01-04 09:04 |
□ 季振邦
那一天是否有诗意不敢说，但肯定有点感慨。我站在硖石徐志摩墓前，背后林木葱郁，脚下墓草青青。墓在一个小山腰，不高。因为我的两个膝盖有病，再小的山一般也爬不高，但这座山是我一定要爬的。徐志摩对于我，一直是一个高度、一个境界。自从我中学时候读到他的诗之后就这样认为，自从我插队落户开始写诗之后更这样认为。
这座墓是空的，新建的。原来的墓不在这里，数十年前已被炸毁，尸骨无存。据说，诗人当年撞山而死的时候，尸体完整，面目如生，却在若干年后又死了第二次，并死得更惨。现在的墓通常可称是衣冠冢，其实连衣冠也没有。只有一块石砚和一本诗人的年谱。据陈从周的高足乐峰介绍，年谱是陈教授给编纂的，陈老先生是徐志摩的表亲。他是搞园林的，园林是立体的诗。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还是同行。
留下一座空坟，自然遗憾。但是作为一个诗人，他留下了诗篇。诗是他精神的物质外壳，这才是更为重要的。当捧读诗人作品的时候，我们会感受到他全部的精神风貌。一个真正的诗人是永生的，哪怕叫他死了一次又死了一次。
除了诗篇之外，诗人还留下了一座老宅。老宅与墓地不远。生与死就这么接近，对活着的人是一种意味深长的暗示。此宅因为在“文革”中被某个机关所用，所以倒保存得很好。现在经过当地政府的修缮，显得更好。里面有徐志摩的生平介绍，自然还陈列着他的著作。一个成名人物总是要弄一个故居什么的，这是惯例。但我认为，对诗人大可不必。太具体的介绍会抹杀读者对诗人的想象。想象是至关重要的：诗人靠想象写诗，读者靠想象认识诗人。所以，我是宁可在徐志摩的空墓前多待上一会的。
还有一部《人间四月天》的电视剧，是演绎徐志摩爱情生活的。如若演绎得好，倒也不妨视为诗人给我们留下的另一宗遗产。然而似乎不那么尽如人意。一个人没有爱情当然是万万不能的，但爱情也不是万能的。倘若老是沉湎于与女人的瓜葛之中，徐志摩还能成为徐志摩吗？有一句诗：“平生只流两行泪，半为沧桑半美人”，给了爱情以恰当的位置，我就以为很好。我个人的看法，剧中的主角除了与徐志摩故居中的照片有几分相像之外，其他方面实在乏善可陈。故居中的导游小姐补充说，连张幼仪也不像。生活中的张幼仪是很坚强的，为什么要把她弄得那么软弱呢？弱者不一定是女人的名字，正像男人的名字不一定是强者一样。
据说，电视剧的主角们也曾去过徐志摩的故居和墓地。我想，如果他们能够像我一样，在墓地尽量多待一会，收获可能更多一些。墓穴虽空，但“空”是一个很重要的哲学概念和艺术境界。“空”有最大的包容性和最广的覆盖率。而因此，思想的交流和感情的对应才可以了无障碍。
徐志摩的国际友人泰戈尔是深知此道的。当年，他曾托徐志摩寻找一处人间天堂，徐志摩给他找到了，那就是浙江的南北湖。然而，没有资料可以证明泰戈尔去了这个地方。
确实，天堂与墓穴一样，空的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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