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谷粉丝 |
2020-07-04 08:40 |
“秋风起天微凉，雁南归落叶黄……”，这样的秋日，似乎在人们的印记里变得越来越遥远。久处樊笼的你，已经很难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秋天了，因为那郁郁葱葱的都市，已然忘记了季节的轮回，你苦苦寻觅的那些萧杀，那些寂寥，只有在原野的秋风里，才可以信手拈来。
而对于乡下长大的孩子来说，他的秋天从未走远。即便是历经人生的沉浮，记忆深处的秋思，也定如鱼儿的洄游一般，镌刻在灵魂的深处，不曾变化。
我照例喜欢骑着单车去觅秋。五月的襄阳之行一结束，我就开始期盼着秋日的到来。十月的秋，才是真正的秋，透过秋风里那些摇曳的树枝，那一地摔碎的阳光，看上去是那么的惹人怜惜，它早已不再是仲夏那火辣辣的日头了，初开的丹桂也趁着秋风送来暗香，一年中最适合骑行的日子悄然而至。
连续加班的劳累并没有使我打消骑行的念头，随着国庆假期的到来，这种念头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确定终点、制作路书、检查车况、准备物资，这些工作一项也不能落下。三个素菜包子，再来上一杯小米粥，身体的引擎就这样启动了，可老天却偏要考验我的决心，离开家门不过数百米，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绵绵的细雨。此时，退亦忧，进亦忧。退，如此小小的雨就让我的骑行计划泡汤，着实心有不甘。进，绵绵细雨如果一直不停，却也足以为患。然而，骑行的包裹里从来就不会装着退堂鼓，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永远在路上，才是行者的精神所在。前进，那是必须的！
路过太湖边的老单位，接过战友亚东给我送来的两只大容量充电宝，此行最后的物资准备才算正式完成。迎着绵绵的细雨，骑行在修葺一新的南湖中路上，倒也别有一番滋味。“雪浪大爷”的出现，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你不是一个人！”约摸50来岁的“雪浪大爷”，头戴着一顶87式军官大檐帽，老式的自行车驮着一对绿色的邮政专用包，前篮上插着鲜艳的国旗，“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听上去不太标准的歌声却难掩慷慨激昂。他，才是真正的行者！心中有梦，脚下有路，就勇敢地踏上征程！相比而言，我还有什么借口不向前呢？
缘溪道旁的行道树下，凄风苦雨中的狗尾巴草依旧欢快地跳着舞。那些凋零的落叶紧紧地围在它们的身旁，不甘就这样被秋风带走，即便是昨天再怎么绿意盎然，也终究逃脱不了在秋风中老去的宿命，这就是自然的规律。簇拥着狗尾巴草的，除了那不愿离开的落叶，还有不曾老去的旧时光。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总喜欢模仿影视作品中的游击队员，一把一把地薅下狗尾巴草，编成圆圆的圈儿套在头上，兴高采烈地玩着打仗的游戏，而我总是热衷于充当“队长”的角色，带领着队伍杀得敌军人仰马翻。狗尾巴草带来的欢娱，似乎不是城里的孩子所能理解的。现如今，面对这些熟悉的草儿，却再也不忍心去拔下它们。因为，即便是活得如此卑微，它们却依然笑靥如花。
长广溪，原本是一条自然形成的小河，相传三国时期，东吴派典农校尉陈勋屯兵3万开挖疏浚，使之成为贯穿大浮、雪浪、东绛、南泉4个乡的河流。而今，长广溪的周边依然保存着许多古村古桥的遗迹，在断垣残壁之中依然可以寻觅历代先贤咏叹此地的名篇佳作。眼前，这和风细雨中的长广溪，青草依依，芦苇丛生，轻轻掠过水面的白鹭怡然自得地挥动着翅膀，那倒映于溪水之中的雪浪山便随着滟滟的水波荡漾起来，青山隐隐，绿水迢迢。石塘廊桥横卧溪上，千百年来，这座几经修建的桥上，不知凝噎了多少离愁别恨，生灭了多少如霜旧梦。往昔，这里曾经是长广溪的交通咽喉，而今，她早已告别了车水马龙，只余下这长流不息的水，这灭又复生的绿，和那繁华过尽的落寞。
相比“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长广溪，包孕吴越的太湖才真正驰名中外。国庆假日，太湖佳绝处的鼋头渚，八方游客蜂拥而至，游客中心外，早早地就排起了长队。在山水东路进入十里芳堤的入口处，交警部门进行了交通管制，所有的机动车不得左转进入景区，自行车自然不在管制范围，一路畅行无阻。进入十里芳堤不久，雨竟越下越大，索性寻个地方暂避一阵。路旁几棵粗壮的大树，蓬勃的树冠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大伞，一直延伸到河岸，这正是避雨的理想之所。呵呵，大树底下不仅好纳凉，而且好避雨，晴雨两用甚是不错！
雨，绝对不是踌躇不前的借口！待雨势稍小，我便继续前进，经梅梁湖后左转沿着环湖路骑行，不久，便又一次来到骑行胜地——十八湾。十八湾风光带,全长约9公里，东接荣氏家族所建的梅园,南邻风景优美的马山,西连陶都宜兴。十八湾，仿佛是缠绕在无锡主城区与马山之间的“玉带”，而这“玉带”之南便是烟波浩渺的太湖，北侧则是景色峻秀的群山。十八湾的尽头，无锡与常州的交界处，便是阖闾城的遗址，春秋时期，这里曾是扼守太湖北部的军事要塞。如今，那枕戈待旦的岁月，那刀光剑影的拼杀，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唯有那些尺椽片瓦还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顺着环太湖公路左转便进入常州市，十点多钟就来到了武进区的曹桥镇，虽说是个小镇，街头却是摩肩接踵，小镇的中心居然还有一家捷安特专卖店，如同夜航的渔船看到了灯塔的微光，我的心中升腾起久违的温暖，推车入店，轮胎加点气、链条上点油，顺道去隔壁的小店来上一碗青菜鸡蛋面，人和车便都卯足了劲。
穿过小镇，前方不远便是陶都宜兴的地盘了，其实无锡至宜兴的这段路，我已骑行过数次，我极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往昔的痕迹，留下的却只是模糊的印记。总是尘土飞扬的路面，不时呼啸而过的汽车，路旁高大的白杨树，这几乎是东部国道千篇一律的模样。完全责怪我是个路痴，似乎也有些冤枉，当“老兵庄园”的招牌出现在眼前，记忆的轮廓便逐渐清晰起来，去年5月份的皖南骑行，我曾经路过这里，却从未踏入庄园，但这并不妨碍我与他的神交，我和他，两个老兵，一个是行者，一个是庄主。我知有他，心中温情满满，他若知我，定会心生欢喜。
在一座无名的桥头，年迈的阿婆正吃力地蹬着车，本就佝偻的背扭曲得更加厉害了，我赶忙停下骑行，帮她推起车来，阿婆转过身微笑着向我致谢。其实，这本不必言谢，正如佛经云：“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天下众生，皆如父如母，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而孟子所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亦是同样的道理罢！
越过那座桥，前方便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在风中交头接耳地低语，已经成熟的她们，焦急在地等待着收割机的到来，然而总有一些稻子牺牲在胜利的前夜，因为，每年的夏秋之际，台风总是要来光顾的。
对此，我是深有体会。初一那年的农业课上，老师给我们讲授了插秧的技巧，刚放学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回家向母亲宣讲起来，还告诫她千万别把秧苗插成了“息风秧”“脚迹秧”“烟斗秧”之类的。其实，我的做法无疑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番理论讲解过后，我还非要亲自到地里插上几棵秧，母亲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勉强给了我一把秧苗，数量是24棵，插完便被母亲连拖带拉赶上了岸。
那一年，台风来临的时刻，地里的稻子都挺坚强的，除了那24棵！
沿着脚下的路继续骑行，却和躲藏于田野里的铁路不期而遇，即便是没能听到远方的汽笛声，田野、铁路、行者，我们仨！都充满着希望！田野的希望是丰收，而铁路与行者的希望是远方！
重阳前后，昼夜的温差已经很大了。下午两点时分，依然是一天中日头最盛的时候，对温度变化异常敏感的水生动物们是绝对不会错过取暖良机的，即便是行动迟缓的田螺，也适时地挪动到浅水边去享受着日光浴。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自然格外珍惜大自然的馈赠，这些会做饭的田螺姑娘注定要成为别人的晚餐了，因为她们遇到的并不总是心仪的郎君，也有可能是饥肠辘辘的白发老妪。
沿着239省道一路西行了几十公里，直到离开省道右转进入溧阳市南渡镇，漫长的省道骑行才总算暂告一段落。说起南渡，你可能从未听说过，但提起《游子吟》这首诗，那一定妇孺皆知。
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
这首寥寥三十个字的五言诗，曾经出现在小学的语文课本里，描绘着游子临行之前，母亲为他缝补衣服的感人场景，歌颂了母爱的无私与伟大。这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著名的母爱诗，这首诗正是诗人孟郊到溧阳当县尉，迎接母亲来南渡（当时的溧阳县治所在）奉养时有感而作。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千百年来，这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人们对慈孝文化的传承，游子吟的文化基因已深深根基在南渡这块土地上，这大概就是文化的力量！正如著名作家祁智老师所言：“秦砖汉瓦终将烟消云散，唯文化永存！”
离开南渡不久，在一处丁字路口处，我蓦然发现通往曹山方向的路面似乎有些眼熟，粉黄蓝三色相间，哇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网红公路——溧阳1号公路？打开地图一看，果不其然，我正处于这条路的起点处。据说，这条公路是国内唯一的彩虹公路，全长365公里，串联了溧阳市所有的乡村，走过1号公路，你可以看见雅静的别院，你可以听见竹海的风涛，你可以品味乡野风情，你可以体会鸡犬相闻，你可以偶遇潺潺流水，你可以感受文化遗韵……这是全域旅游的大手笔，遗憾的是1号公路并未纳入我的骑行计划，今年，是注定要和她擦肩而过了，我只能从她的莞尔一笑里寻觅她的温柔。
告别1号公路，随即进入了南京高淳的地界。这个季节的高淳，当仁不让的主角并不是田螺，而是红菱。
我们俩划着船儿
采红菱呀采红菱
得呀得郎有情
得呀得妹有心
就好像两角菱
也是同日生呀
我俩一条心
……
1963年，10岁的邓丽君凭着这样一首江苏民歌《采红菱》，打败了其他的竞争者，获得了台湾“金马奖唱片公司”歌唱比赛第一名，而这首歌的发源地正是高淳。当下，正是红菱上市的季节，路旁每隔数百米便有一个售卖红菱的摊位，耐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我凑上前去询问红菱的价格，即便是知道我不会买，淳朴的村民也照样乐意回答我的问题，5元一斤的价格，真的不算贵。
夕阳渐渐西沉，即便是一直不停地骑行，我也有些抵挡不住暮色中那越来越浓的寒意，地上的身影也变得渐渐模糊起来，归巢的飞鸟开始了一天中最后的欢歌，玩耍的孩子们在母亲的呼唤声中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空气中弥散着不知是谁家飘来的饭香。此时，已离开家门139公里，虽说有些疲惫，但日行150公里的目标是一定要完成的，因为，今天的懈怠，必将成为明天的负担！所谓活在当下，并不是贪图享乐，而是只争朝夕！
20点18分，高淳的桠溪镇，一处县道与省道汇合的四叉路口，加油站、小饭店相隔不过百米，小饭店对面还有一排公共的车位可以露营，补给、洗漱、休息都不成问题了，迅速支起帐篷安营扎寨，一顿素斋填饱我辘辘饥肠，汩汩清泉涤荡我满身风尘。
宁静，才是桠溪之夜的真谛！白日的喧嚣早早地就散了场，蟋蟀们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缄默，我不曾听见它们的呢喃细语，或许，这些家伙早已沉沉地睡去，我不忍心打扰它们的好梦，连翻个身都生怕吵醒了这些小可爱。
晚安，唔西迪西；晚安，玛卡巴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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