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22-12-27 10:08 |
□ 张绥娟
吃着早餐,我和女儿聊起了一些悠远的话题。
女儿一边慢慢咀嚼她不太喜爱的三明治,一边问:你记不记得有一种油炸的面点,里面有豆沙……
我说不记得,只有一种叫“油点(家乡口音,去声)”的,她说“对对对”。可是,我继续说:那是糯米粉做的,有豆沙的是麻团,肉芯的是油点。“我也记不清楚,反正就是这个。”女儿肯定地说。大概,她吃着不太喜欢的早点,用记忆中的美食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吧?
她继续自言自语:“现在好像看不到了。”又继续,“现在的小朋友都不会说方言了。”
可是,我的思绪,被拉到了我童年的时候。我小时候常常“上镇”,有机会品尝到那种油炸点心。
最早,上镇是祖父带我去,天蒙蒙亮就起床,步行三里路到镇上。祖父携着我的手,慢慢走。先到集市逛一圈,蔬菜一般自家都有,鱼虾好像很少有私人卖的。所以,不记得都买些什么回家。唯一印象深的,是逛完了,必定会去早饭店(又像茶馆店)坐一会儿。
早饭店是国营的,印象中很整洁,店员都是白色工作服。点心品种丰富,油饼、油条、油饺、油点、麻团、各种馒头(包子),分类摆放很整齐。进店就有一股扑鼻的油炸面点的香气,祖父一般买两根油条,有时候给我买的是油点,坐下,和我一起吃。
祖父似乎不是为了吃早点,而是跟一帮相熟的人聊天。我坐在祖父的凳子上,不理会他们,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着油条或者油点。我吃好了,祖父他们长脚白话聊得尽兴了,起身回去,太阳已经升得很高。记忆中祖父似乎从不把早点“外带”回去,而小小的我,觉得吃油条是祖父对我的偏爱,暗自得意。油条的酥脆、油点的糯香,现在想起来依旧是特殊的美味。
长大一点,有时候跟着父母去上镇,主要是逢年过节,我去顶“号”的。因为,曾经很长一段年月,购物都需要票证,比如油条,3分钱半两粮票买一根,其他除了集市上农民们拿出去卖的蔬菜,一切都凭票购买。只有临近过年,能有机会少量地购买免票的年货,但是要按人头算。
我记得有几次,天还没亮就起床,穿起大衣,精神抖擞地跟着上镇,买红糖或者猪肉的队伍已经挺长了。我被安排到南货店或者肉店柜台前的队伍中,南货店排门还没有开,等着很无聊。肉铺的门似乎是不关的,进门是大大的柜台,一面大大的砧板。柜台的背后一扇门,门内大房间灯火通明,有一些响动,应该是在备货。等在队伍中,听着响动,翘首盼望开售的时间,比南货店排门外只听各种闲聊天有趣些。等到一阵脚步声走近门口,猪肉店柜台外面的队伍一阵轻微骚动。看见一个穿皮饭兜的人扛出半片猪肉,骚动变成激动了,人们看看猪肉,看看队伍,估摸着轮到自己时能不能有理想中的那个部位。
斩肉的人麻利地分割好,开始斩。顾客急切地、高声报着自己要的种类和分量——一般是报钱数,斩肉的手起刀落,拎起肉一称,上下差不到几分钱。猪肉似乎7角8分一斤,平时一般买得多的人要一两元钱,节俭一些的买“悄8角”,偶尔有“新农民”去买,要“悄5角”,引起一阵笑。本地人关于约数,有不同的衬音字,其实是把前面数字带进去,加个“到”,两个音合起来——7到8就是“悄”,如果是4到5,那就是“撒”。外乡人不清楚,用错了,显得很可爱。偶尔有一刀斩下,不是队伍前面的那个人要的,后面立马有人举手:“给我给我!”提前买到了,脸上似乎有一分小得意。
我是不买的,只负责占位置,往往父亲排在前面,买好了,再“为我”买。把一年积攒下的肉票全部拿出,买回去两刀肉,红烧、做油豆腐包、炒瓜肉……过年的大菜都有着落了。走出肉店,我分外有成就感,去找买红糖的母亲,她早已买好,又在看其它物品了。天已经大亮,父母也到早饭店去买两根油条装进菜篮,心满意足地回家。
带回家的油条,可以泡上开水,加点酱油,做成一份汤,一根就可以做一大碗,我和弟弟妹妹都爱吃。如果是麻团、油点,那就不能做成菜,而且价钱又贵,所以,一般不买的。
所以,祖父的疼爱,久久难忘。
女儿听得饶有兴趣,更向往起我那时候的油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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