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人地 |
2023-01-29 16:11 |
入冬以来，蛰居在家已月余，读书写作度日，倒不觉时日枯燥漫长。前不久，在汪曾祺先生的《食道旧寻》里，读到这样一段文字：“我宁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鸡活鸭、鲜鱼水菜，碧绿的黄瓜、通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这清新隽永的文字，立刻激起了我对菜市场的眷念。真想去菜市场逛一逛，找一找人间烟火。
“菜市场”这三个字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那纷纷攘攘的喧嚣便久久萦绕，不肯散去。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买家卖家一角两角的讨价还价，还有热闹中夹杂着的孩童的哭闹声，一时之间，都在耳旁窃窃私语般回响。就连当时最觉嘈杂的、大喇叭里循环播放的“十元三样，亏本甩卖”，也山洪般喷薄而出。现在回味起来，那样肆无忌惮的喧嚣与菜市场的烟火气是相得益彰的，毫无违和。
三年前，我独自一人去日本留学深造。不承想，在异国他乡的日子，竟是菜市场里的喧嚣慰藉了我的思乡情切。大阪赫赫有名的黑门市场就在学校附近。那是一个狭长而又拥挤的海鲜市场，可以吃到刚捕捞的生蚝、海胆、金枪鱼、帝王蟹等海鲜刺身，很多游客慕名而来。每次上学放学，我总要穿过那一方小天地，只为听一听那热情似火的欢呼声和叫卖声，其中偶然还有家乡的只言片语。在那条街上，无论是四川话、河南话、陕西话，还是港普、台湾话，皆成了我所熟悉的乡音，听起来异常亲切。再寂寥的思乡愁绪，也能瞬间被治愈。
有人说，菜市场的生鸡活鸭、果红蔬绿，是一部活色生香市井生活的纪录片，亦是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色彩绚丽、线条鲜明的油画或水彩画。我觉得这样的比喻十分贴切，在品味声音的同时，我也在脑海里慢慢欣赏着画卷的色彩。
季羡林先生说：“一走进菜市场，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面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我对此深以为然，菜市场就是一场视觉盛宴。记忆里的菜市场，扑面而来的是红红绿绿的瓜果蔬菜，就像是稚子眼里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虽然，菜市场里的四季，有不同的色彩图鉴，但是绿色总能占据半壁江山。嫩绿的上海青，黄绿的小白菜，翠绿的油麦菜，墨绿的茼蒿……好似色环上所有的绿都在菜市场有着一席之地，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令人觉得春意盎然。
我最钟爱的，是那金黄锃亮的辣卤色。儿时，母亲常带着我去逛菜市场，她与店家讨价还价的间隙，我就直勾勾地盯着卤菜店的橱窗。银色托盘里摆着色泽鲜亮的猪耳朵、五花肉、鸡爪，光是瞧着就让人馋涎欲滴。母亲显然是知晓我心意的，然后便笑吟吟地对店家说：“给我来半斤猪头肉，还有半斤鸡爪，再多来点红油辣子！”于我而言，这世间的色彩，唯有那一抹深沉的辣卤色最迷人。
古龙写过，一个人如果走投无路，心一窄想寻短见，就放他去菜市场。在这花花绿绿的市井生活百态里，定然能够让人厄念全消，重新萌发对生活的热爱。我想，四方食事，最抚凡人心的，莫过于菜市场的烟火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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