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疫情肆虐，我被封控在家。为自寻乐趣，翻出一幅书法，细细观赏。
条幅的主体只有一个大字“寿”，右上方注有辛未秋月，左边有行小字“上海南汇百十岁苏局仙”，下方钤有白文“苏局仙”和朱文“期颐后作”两方红印。凝视着这个“寿”字，我感慨不已。一位110岁的人瑞，挥毫落笔还是这样遒劲有力，枯笔飞白的墨韵、酣畅淋漓的线条，一笔一画间，仿佛诠释了“寿”的真谛。无论谁看到这样的书法作品，都会感到惊奇。
苏局仙是大文豪苏东坡的第二十八世孙，中国1300多年科举制度下，最后一位辞世的秀才。他教书育人近半个世纪，是翻译家傅雷等一批文化名人的老师。97岁那年荣膺全国书法比赛魁首，百岁寿辰举办个人书法展，写了102年毛笔字。一生作诗万余首，103岁那年，出版首部诗集《水石居诗钞》；107岁出版《东湖山庄诗钞》；109岁出版《东湖山庄百九诗集》。过罢一百十岁生日，轻吟“花甲重来无尽年”，无疾而终。
捧读这幅寿字，也勾起了我的回忆。1991年初冬的一天，应朋友之邀，我赶赴浦东周浦镇，去看望这位老寿星。我们穿过牛桥村的田间小路，来到一处白墙黛瓦的老宅。进入屋内，环顾四周，有挂着纱布蚊帐的木架床，屋子中间是方桌和长条凳，靠墙摆一张老式写字台。窗外可见竹林和小河，简朴清静。苏健候先生向我们致歉，说，真是不巧，老人因感冒发烧，昨天刚住进医院。
闲聊中得知，老人向往田园生活，给住所起名“水石斋”，寓意做人要像水一样清纯，像石头一般坚韧。近百高龄的他获奖后，求字者无数。苏老前后送出7000多件书法作品，来者不拒，分文不取，还风趣地钤上印文“不值一文钱”。老人的生活很有规律，早晨6点起床，早餐后练字，会客，散步；午睡后读书写作，晚上看一会电视，八点左右睡觉。饮食以素为主，粗茶淡饭。苏老还说：“人是动物，动物就要动，不动便成废物。我之长寿，并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主要动静有序，生活有规律。”
临别，苏健候先生拉开抽屉，取出几张寿字条幅，赠与我们留念，并告诉我们一个小秘密。过完109岁生日之后，苏老的视力下降得很厉害，看东西已是模糊不清。他依然每天临池挥毫，但只写福、寿等大字，旁边落款的小字和钤印，由年已耄耋的儿子、同为书法家的苏健候先生完成。
这幅寿字已陪伴我三十余年，每次观赏，总要升起崇敬之情。缘结寿字，我不敢奢望如苏老般长寿，沾点淡泊修身的“仙”气，也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