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匮乏,许多副食品凭票供应。每逢寒暑假,我都会去海门外婆家住些日子。
江海冲积平原物产丰富,蒿草藏野物,青苇绣长岸。那年月,农药化肥用得不多,纵横的河沟碧水清澈。春夏之交,蛙声一片。走夜路的乡人,一不留神就会踩到河沟里爬上岸的螃蟹蛸蜞,还有龟鳖。沿江的滩涂上,野鸟飞翔。有一种土名叫沙雀的,更是成群结队。乡人张网捕捉,褪了毛,十只一小串,二十只一大串,拿到乡镇集市上卖。小姨经常买回一大串沙雀,让我这个大外甥尝鲜。沙雀形似麻雀,个头略小,洗净,用料酒酱油加五香桂皮红烧,腴香扑鼻。那时无知,不懂得保护野鸟。
有一年冬天,下了雪,我学着鲁迅先生描写的竹箩捕雀,想逮个十只八只解馋。便拿了只大竹筛,撒了米,牵了绳,躲在后院门口等待。因雪薄,那些跳跃的鸟雀没有上钩。
若干年后,禽流感暴发,听来沪办事的表弟说,他们那里也禁止捕鸟了。老外婆故世后,因琐事缠身,我无暇再去海门,不然又会吃那些不该吃的野味了。
喜欢上养鸟,纯属偶然。有个文友多年未曾谋面,一天,我顺路去看望他。一开门,里面传来悦耳的鸟鸣。入室坐定,只见阳台上挂着几只养鸟的竹笼,有的欢叫,有的跳跃,橘黄色、桂皮色、辣椒红,还有杂色的,毛色各异。他告诉我,这些都是芙蓉鸟,养了数年,也孵出了好几窝雏鸟。见我饶有兴趣,他便说,带一只回去玩玩,连笼带鸟一起送了我。
回家后,想起同小区的老周也养了一只芙蓉,便把文友送的那只拿过去给他看看。看罢鸟屁股,他说,这是雌的,只会啾啾地小声叫。如果不孵小鸟,白送也不要。又告诉我,这种鸟雀原来出产在大西洋的岛屿上,被人带回中国,经过多年的孵化驯养,已成家鸟,几无野外生存能力。一旦脱离鸟笼,不是饿死,便是被野猫或伯劳吃掉。我说,不会叫,也只能养着。老周道,他的那只是雄的,正好配一对。现在正是春三月,也许能孵出雏鸟,到时候你我分分。我一听乐了,一口答应。
养在老周那里的杂色芙蓉,当月先后生了五只小手指头大小的蛋。又半个月后,四只雏鸟破壳而出。杂色芙蓉哺育的雏鸟,三周后长成了能自己啄食的大鸟,三只桂皮毛色,像鸟爸;一只杂毛如鸟妈。老周挑了一雌一雄,给了我。翌年,我向老周讨教了孵鸟经验,另外搞来一只雌鸟,与桂皮雄鸟配对,也先后孵出两窝雏鸟。以后数年,寻觅新的亲鸟配对,杂交出柠檬黄、草色青、夹花、黄玉等不同毛色的芙蓉。我曾目赌雌亲鸟不慎溺毙,雄亲鸟亲自哺雏的奇事;也曾因为雌亲鸟不肯喂食,用挖耳勺舀了浸软的猫粮与青菜末,将奄奄一息的雏鸟喂成了大鸟。
在飞禽中,芙蓉鸟以善鸣著称,叫声仿佛珠落玉盘,悦耳婉转。有的善长鸣,滴溜溜的,隔开一栋楼房,也声声入耳。有趣的是,芙蓉鸟虽不能像鹦鹉、鹩哥和八哥善于模仿其他声音,但也不乏灵性。一旦食糟缺食,见你走近,便会扑飞在笼门上,似是抗议。发情期间,雌鸟轻易不会接受雄鸟的示爱,总是先逃避,啄咬一番,证明了对方的强大,才肯就范。一旦雌鸟开始孵蛋,雄鸟会献殷勤,给它喂食。哪怕只是象征性的,雌鸟也乐于接受。这些小精灵,从神态和跳跃的动作上,还能看出喜怒哀乐,以及对配偶的嫌弃、发情时的焦躁不安。
哈!没想到吧,曾经食鸟的我,快成了半个养鸟行家了。